第277章一剪梅
一剪梅·雪
“年年相似看飞花,柳絮无根,飘泊天涯。风流此季谁是主?染尽青山,映影月华。
西风院落叹韶华,半世飘泊,落定谁家?尘寰谁解惜圣洁,真情暖却,晶莹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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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云坐在大礼堂的椅子上看着舞台,明天就是元旦了,九十年代已过去了一年,它曾经被人们热切地盼望和憧憬,就好像它与八十年代有什么不一样似的。其实,它只是一个人为的时间代号,其它什么区别都没有。如果一定要说变化,变化的也只是世界而已,而且并不是因为它。就像她,她快毕业了,不是因为是九零年代来了,而是因为,三年过去,她变了。
她坐在空无一人的礼堂里,明天的晚会可能是她在学校主持的最后一个晚会了,可她却好像从没有看见过自己的样子。她不知道她穿着礼服、拿着话筒、在上千人的会场从容不迫、华丽优雅、幽默风趣是什么样子。她看过录影,但她不认为那是她,舞台无不是道具,这才是舞台的真相。
当灯光寂灭,当歌曲消散,当人潮退去,只有刚刚还站在最光耀的追光灯下又瞬间变成一个人走进黑暗的人,才会知道光灭、曲尽、人散,是多么清冷刻骨的寂寞!
一切的辉煌与她无关,一切的成就与她无关,一切的幸福与她无关,因为,没有人分享辉煌与成就,她去哪里感知幸福?
她要毕业了,再开学就要论文答辩,离校实习,发毕业证书。曾经以为那么漫长的时光、那么遥远的未来,突然就在眼前了,她却好像不知道她是谁了。
大学毕业,全优的成绩,讲一口流利的英语,能和深眼窝、蓝眼睛的外国人侃侃而谈,她从哪一个起点走到了今天?而今天的她,为什么如此伤感,如此寂寞。
妹妹?一个晃然让时光重回,让真相还原,让舞台崩离的魔术师。她真心祝福的伯牙真的找到幸福了,她为什么会感到如此失落?
再也没有了。
过去的一切终于隔断了。
妹妹和春生会进入另一个时代,而她,失去了过去又没走进未来,所以她才会在现在永远孤独。
还是妹妹好,她纯粹完整,有过去,有现在,有未来。平安夜那天,春生带她来看她,她和妹妹躺在学校宾馆的大床上,听她讲她的成长,她的爱情,和她期待的未来。她纯美至诚地爱着春生,在她口中,春生于她就如同神人一样的存在。她并不记得她在医院里见过他,她讲他们在围棋比赛的外场初见,说春生的名片被冠军丢在地上,他笑了,
“你看着那个笑容,就觉得那一场子的人都被那个笑容俯视了,我当时就觉得特别羞愧,他(冠军)怎么可以对这样一个人无礼呢!”
“我捡起名片,他远远看了我一眼,我看着他,不能相信这世界上还有这么清淡、俊雅、卓尔不群的人。”
“什么都喜欢。很文弱的强大,很温和的孤独,近在咫尺的遥不可及。可是你就想跟着他,闭上嘴,跟着他就好。好像只要跟着他,就一定能到达幸福的彼岸。”
“他只是看起来清冷,不太说话,实际非常温暖温和。走在他身边,他心里的暖会罩在你身上,就像春天。”
“什么都会依你,不是敷衍,他是真的纵容你那么做。”
“没有缺点。有一点孤独,有些伤感,但你没法同情他。因为他的心比你强大。而那种清淡宿命的伤感你想有都有不了,根本更没资格同情。”
“但是你会想跟着他,想用最笨的笑话逗他笑,你会觉得站在那么好的他身边,就是你的幸运。所以除了高兴,我再感不到别的了。”
“还没有(求婚),但我一定会嫁给他的。我觉得真正的爱人之间根本不用说‘我爱你’,他举手投足都能让你感觉到他在爱护你,干嘛还要用说的。”
她就不禁感叹:原来爱到深处,是可以这样自信的。也只有这样明媚纯粹的爱情,才配得上完美孤单的伯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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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健不知道春生恋爱的事,他有很多事要忙,比如:忙赚钱。比如:忙用赚来的钱寻欢作乐。
他不理一切世俗的眼光,过着让大多数男人艳羡的生活,对于他不想知道、不想看到的,他就看不到。他赚钱的本事越来越高,玩乐的本事也越来越高,他呼朋引类地喝酒,通宵达旦地胡闹,唯独不和他的兄弟们喝。他害怕哪一次喝多了,会说出连他自己都搞不懂、也控制不了的话。
所以他远远地离开他们,宁可和不相识也不相干的人说废话。
在兄弟眼里,他是仁义而威严的大哥,在员工眼里,他是霸气而能干的老板,在他自己眼里,自己眼里?他撇撇嘴,他是一个空心木偶!是的,只是一个空心的木偶罢了,他的心已随着一个女人的离去不知哪去了!
两年的时间,他没有和兄弟们、弟妹们招齐了聚个会,他自己也是风花雪月地混日子,他愿意以最深的堕落去醉生梦死。有人说女人是饿了时候的白米饭,渴了时候的矿泉水,冷了时候的风雨衣,累了时候的温柔乡,还有他老妈说的:女人是永远也煮不熟的鸭子。
鸭子?他撇着嘴,是鸭子是天鹅都和他没关系了,女人就是床单,他要真是饿了渴了冷了累了,会回窝自己煮碗面,吃饱了躺在地板上睡觉,不铺床单。
他曾听说饺子城的罗老板邂逅了一个外地女子,因为落难向他卖春联,当时另有高人在场,他一方面是爱才,一方面是爱面子,就给了两百块钱,没想到别人竟然因为这二百块钱感激了他三年!这两年每年春节都会从外地写了春联寄给他。老罗说这女子若再来这个城市,他非认下她做个妹子,那女人有气场,懂情义。老罗说。
感激?情义?他玩世不恭地吊吊嘴角:这种有情义、有惠心的好女人怎么他遇不上呢?!
他只有“床单”,各色的床单就是他向这个世界展示他堕落的工具,好像他不堕落就对不起这世界。古代的皇帝昏庸堕落,会有大臣犯颜直谏,或者御史撞柱死谏,皇帝老儿若小家子气,大臣死了都要挖出来鞭尸。他不会干这事,他觉得脸这东西,要不要的,全看心情。曾经有人装成贤良的样子告诉他:脸皮要厚,别和大臣一般计较。现在,曾经没了,他什么样子都不干任何人的事,他就要清醒地、不要脸地、堕落!
他是个放荡不羁的男人,一直长到三十岁,生命都没有把他长成一个成熟到想要按部就班地结婚成家、传承子嗣的男人。二十多岁时他也谈过恋爱,但并没能改变他的心一直四处飘着的状态,谁拿他也没办法。都说女人是男人走向成熟的最短路途,但他好像一直没有遇到这个让他长熟的女人,这和身体与智慧的成熟无关。
阿康出事以后,爹妈伤痛欲绝,他也在这种人生的打击中“成长”了,他是家中长子,有义务也有责任在父母面前完成“结婚”这一成人礼。他开始用他漂浮的心寻找这个能和他举行这一礼仪的女人,而老天则给了他最大的眷顾,他如愿以偿了。表面看他的婚姻是非常按部就班的——他主外在城里经商,妻子主内在农村持家奉老,他经常的回家看看,一如所有的平凡夫妻。但是,只有他知道:他们是把“人生如戏”演绎到淋漓尽致的一对非凡夫妻,只有他懂得那核心儿里的游戏。这样的婚姻并没有让他成熟,他精明地经营他的生意,甜言蜜语地哄赂他的女人,实际上他的心理还像一个孩子一样爱玩。而他的另一半也和他一样。他喜欢这样游戏般的生活,因为生活已经因为有她而变得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