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山远 作品

80. 一人一妖

透过传影阵,贺卿生喊了一声大师兄。


连诏惊喜地在圆柱中转了几圈,“师妹?好些天没见你了,你还好吗?”


“还好。”贺卿生对余复扬了扬下巴,语气很轻快,“大师兄,我还找到小师弟了。”


“那真是太好了!余复他怎么样?没受伤吧?我能看看他吗?”连诏整个魂肉眼可见地雀跃起来。


贺卿生当着余复的面,几乎要将整个阵法对准了他的面容。


余复面色煞白,嘴唇咬紧不敢泄露一丝声音,急促地对她疯狂摇头,因为情绪激动,灰芒的瞳孔竖成一道妖异的细线。


“余复这傻孩子太容易被人骗,不知道这些年他有没有被人欺负了去,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们。”连诏的声音穿过时间空间,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脏上狠狠戳了下。


连诏愧疚地看向贺卿生,贺卿生平静地望着余复,他的手指死死按着衣角,乞求地回看贺卿生。


“愿意说?”贺卿生比了个口型。


余复面上闪过挣扎的神色。


贺卿生作势继续扭转阵法,不断面向余复。


隔着阵法,连诏见贺卿生没有及时回应,语气焦急道:“卿卿,怎么了吗?是余复出事了吗?”


出事两个字吓得余复魂不附体,迫转逼近的画面让他头晕目眩,冷汗瞬间浸湿背脊。


灰暗的竖瞳死死地盯着贺卿生的一举一动,他清楚贺卿生不忍,但她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目光相接,余复刹那彻悟:此时此刻,贺卿生将她面对的两难选择强制转移给了他。


连诏能否安心,能否顺遂,全部由他交代与否的选择定性。


要直面连诏吗?


脑海中的弦紧绷成锋利的刃,似乎随时能将名为理智的防线划开一道溃不成军的豁口。


“是余复吗?”传影阵中,连诏看到熟悉的袍脚,下意识问出了声。


只这一声,余复脑中那条绷紧到极致的弦终于承受不住,啪嗒断开。


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下颌,随着他点头的动作重重砸落在地。


贺卿生知道,他答应了。


她干脆地转移了画面,“没事,大师兄,我认错人了,这是幻妖假扮的,你等我收了他再跟你说哈。”


利落地挥散传影阵后,贺卿生也懈了口气。


她再次将玉石盒子推到余复面前:


“开始吧。”


余复看向应去劫,示意他解开锁链,应去劫征询了贺卿生的意思,一抬手,贯穿余复双手的锁链如活物般呼呼啦啦退去。


余复的手在重获自由的一瞬间按向了贺卿生脖颈,来势汹汹。


贺卿生却像是早就猜到了他的预谋,不见半分慌张惊讶,她没有躲避,没有后退,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因为余复起势凶猛,落在她脖颈处的手却只是无害的贴紧了她的脉搏。


——没有脉搏。


余复脸上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释然又或是什么更复杂的神色,他松了手,靠回了冰壁,懒散而戏谑地先对应去劫嗤了句:“还真以为你有什么不得了的法子能复活我师姐呢。”


“不过如此。”


仔细听,甚至有几分埋怨。


不过对应去劫的那份埋怨微不足道,他幽幽地转向贺卿生,脸上兀自出现了小孩子般赌气抱怨的神色,与他口中刻薄的话相辅相成:“鹰化为鸠,既失所恃,鸣以自困,这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选择。”


他圆溜溜的杏眼愈发显得那双竖瞳怪异诡谲,配上这话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恐吓。


色厉内荏。


贺卿生弯了弯唇:“余复,不必为我担心。”


对方默不作声地垂下了头,认命般伸手接下那玉石盒子。


余复怔然,这一刻他心绪复杂到了极点:


从扶留灭门后,他见到站在梁邱暨身边的凌玄开始,他就像是做了多年美梦被兜头浇了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而年少时期的梦魇在那个空荡的大殿里成真,蓝绿色的毒蛇攀上了他的小腿,环绕在他的肩侧,嘶着蛇信低语,“我说了,你逃不掉的。”


许是看他太过惊惧,许是凌玄尚念一丝旧情,他没有再让余复围观扶留弟子物尽其用的全过程,他对揽山青吩咐道:“由你们俩前去凡间,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


“余复,你是我座下最有天赋的弟子,不要让我失望。”


最有天赋。余复错愕地望着凌玄,对方眼里却只有了然和赞许。


连诏正直善良、贺卿生逍遥不染尘世、淳于千秋率真坦荡,凌玄座下的四个弟子,唯有他,道心不稳,旧债难偿。


唯有他,最适合做凌玄手下染满污血的刀。


最初,是揽山青种在他心里的毒蛊作祟,后来做的恶事多了后,余复也分不清他出手的那刻,是快感还是愧疚更多一点。


或许正像凌玄说的那样,他在做坏事这方面天赋异禀。


手下的玉石质感温润,命运弄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此生歧路的起点。


他的指缝里染了血肉污泥,贺卿生盯着那双手,余复忍受妖化痛楚的画面好似浮现在眼前,她张了张口,最终没有说什么。


余复打开余氏旧物的过程很简单,都不用施加束法破除迷阵,他只用那双沾着余氏血脉鲜血的手轻轻推了一下。


那玉石盖子便识趣地滑到一旁,露出了其中一盏莹莹魂灯压着一道古朴残卷。残卷旁,蛇形的银质发簪泛着冷厉的寒光。


川沧垣银饰多,发簪常为定情之物。


余复和揽山青认识得比她们都要久。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贺卿生的注意力马上被那盏魂灯吸引。


里面的灯油由东海鲛人炼制,万年不灭,鲛人性凶,是以每盏魂灯都是不世珍宝。如豆的幽光中,纠缠着两道身影。


一人一妖。


混杂的气息纠缠在一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在狭小的空间里形成如银河般浩渺的光带,光带里是神魂命格碎成千万块的残片杂糅。


贺卿生屏住呼吸,余复望着那两道身影出神。


“这是?”


“我的姐姐。”余复像是感觉有些可笑,“和揽山青的胞弟。”


魂灯里的二人魂魄微弱,被吊着一口气不入轮回,不死不休。


“从未听你提过你还有一个姐姐。”


“死得早,没什么能说的。”余复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突然对贺卿生来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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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其实你给我的感觉,很像我姐姐。”


“真的太久了,我都忘了她的样子了。”


贺卿生看着余复的竖瞳逐渐一点点松懈,恢复,她安静地扮演着聆听者的角色。


“可每当你护着我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她,一袭白衣纤细却坚韧强大的身影。”


余复说,他姐姐曾经是余家那一辈没落的天才。余家是大家族,不仅族内小辈,历代家主也都竞争残酷,他爹野心勃勃当上家主,他姐姐风光一阵子后,修仙途却止步于元婴。流言蜚语让他爹心烦意乱,他就出生在那样的氛围里。


从出生起就是为了接替他姐姐而来,即使那样,他姐姐也没有怪他,反而对他呵护有加,庇护着余复在利欲熏心的余家家主手下度过了个还算安稳的童年。


直到他姐姐的秘密被余氏发现:原来她并不是不善捕蛇,而是不愿捕蛇,她有一条毒蛇朋友。在还没有确立道心之际,善念便已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她妄图化解经年旧怨,妄图对抗庞大的家族,却不曾想自己早就成了家族弃子。


“在余氏,修为不够充家族颜面,又不愿意参与捕蛇,就相当于一颗废子。”


“我爹心狠,余氏那时也鼎盛,天才没落就是没落了,他们不缺我姐姐一个。”


“但他们缺新的天才补位?”贺卿生瞥见了古残卷上熟悉的符文,与凡间所遇到的换命邪术师出同门。


推算时间,这场祸患的苗头竟然出现得如此早。


“是,但天纵之才多难得啊,我又恰好不是。”余复自嘲一笑,“我的天赋只比我姐姐好了几分而已,远远够不上父亲的要求。”


“父亲接见了一位神秘人,那神秘人交给了父亲禁术,用一个人的命格去滋养另一个人的人生。”


“父亲他们杀了姐姐取魂,又嫌弃她的天赋不够,用姐姐骗来了揽山青的胞弟,杀之为辅,企图制造出绝世的天才。”余复叙述的语气很简短。


但每一个字背后都惊心动魄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以血亲之魂,辅佐出一条所谓的捷径坦途。


“他们没有成功。”贺卿生语气笃定。


“对,他们第一次尝试,还没能完全参透。”


余复就是那个即将被换上亲姐姐命格的试验对象,他跟父亲大吵一架,逃出余家,在路上遇到了揽山青。


起源于算计和利用的一段关系,余复鬼使神差地踏上了他姐姐的后尘。不过他和揽山青没有他姐姐与另一条毒蛇的纯粹,他们纯是两个心怀不轨的人算计着算计着,给自己栽了进去。


从最初,他逃出压抑的府邸高墙,窥探到外界的第一道奇异风景里,站着那身穿蓝绿色刺绣花裙的姑娘时,强烈的视觉刺激和疯狂跳动的心脏都昭示着,这未来爱恨交织的不归路。


“这些不应该是你阻止我继续查下去的理由。”


如果单看余复讲的这些,也只算是旧仇旧怨。况且余复根本不用担心她也像他姐姐那样,因为她本来就非此间人,不入轮回。


“那神秘人是凌玄吗?”


“不是。”余复眯着眼痛苦地回忆,却无论如何也挖掘不出那个人的蛛丝马迹,“不是凌玄,我知道他的存在,但我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