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牙行
李环叫上程岱宗与左小二，三人挑了处座位，点上几个小菜，喝了起来。
半年不见，左小二草莽气息尽褪，如今就像城中的普通百姓，质朴中透着憨厚。
人在经历过生死大事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改变。
红豆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变成了冷血杀手。
左小二则恰恰相反，从绑票劫掠的土匪，再次回归普通人。
他一夜间仿佛看透了许多事，倘若没有缨娘来找自己，左小二兴许已经找间寺庙出家做和尚了。
见他脸上始终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李环开口道：
“没想到小二哥终究得偿所愿，与缨娘重续旧缘了。”
左小二腼腆一笑，摇摇头道：
“没那么容易，他爹还没同意我俩在一起。”
李环闻言忍不住笑道：
“若是不同意，他会放心让闺女跟你一起住？
女子家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想来你那位老丈人也是默许了。”
左小二微微一愣，他与缨娘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半点没做逾越规矩的事。
当局者迷，他还真没往那方面想。
李环为他添上一杯酒，继续道：
“看来小二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反应迟钝。”
“如此说来，我还没好好谢过侯兄弟呢。”
左小二不好意思笑了笑，当初在黑山寨时，若不是侯高飞提醒，他甚至意识不到还有个姑娘在等自己。
听对方提起胖子，李环突然明白过来，怪不得今晚这顿酒喝着没滋味，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别的不说，倘若胖子在，桌上的酒菜得提一个档次，有他插科打诨，气氛也会轻松不少。
一旁程岱宗好奇道：
“师兄，你说侯高飞托你来乾州帮他办件事，到底是什么？”
李环拍了拍凳子上的包袱道：
“眼瞅着要打仗了，北线附近州府富户们得到消息后，纷纷携家眷资产外逃。
房产田地这种带不走的，便低价抛售。
胖子看准了这个时机，把所有家底都取了出来，打算趁便宜买几处。
等北线之危一解，他一转手至少赚一倍。”
“他就不怕砸手里？”
“你何时见他做过赔本买卖？”
程岱宗无言以对。
少年虽然瞧不上胖子的无耻和不择手段，但还是不得不佩服对方的经商本事。
从金州到春临，又从春临南下，一路上他眼瞅着对方从身无分文一点点赚到几万两。
正思索着，左小二突然开口道：
“李兄弟，红豆她是不是投了水蛭？”
李环闻言一愣，转过头，却见对方一脸正色。
“小二哥为何这么问？”
左小二犹豫一下，开口道：
“当初那江湖人收她为徒，我便有所怀疑。
只是红豆看了他的身手后执意要拜师，我拗不过她，只得同意。
事后我查了下，那人无论装扮还是年纪，都与传闻中水蛭第一杀手胭脂红极为吻合。
若不是红豆时常寄信回来报平安，我都得去找她问个明白。”李环知道瞒不过左小二，沉默片刻后，点点头道：
“红豆的师父确实是胭脂红，不过你别担心，他已经死了。”
随后，他将胭脂红拼命带徒弟脱离水蛭的事给讲了出来。
左小二听完之后不再说话，起初他确实将楚洪当成了坏人，现在看来，红豆没有跟错师父。
到最后，男人忍不住感慨道：
“没想到短短半年，竟死了这么多人，也不知红豆她是否扛得住。
好在阮大当家没死，一切还有希望。”
李环点点头，目光看向窗外。
不知何时，天上又飘起雪来。
次日，李环早早前往乾州最大的集市。
按照胖子的交代，在那里找到一家“隆氏牙行”。
入得店去，李环说明了来意，在听闻对方是侯公子的朋友后，原本就客气的掌柜显得愈发殷勤了。
乾州贸易发达，由此也诞生了一个新的职业——牙人。
牙人在买卖双方中充当媒介，主互市事，赚多赚少全凭一张嘴，真正的无本万利。
作为诏国最大的互商区域，乾州牙人不同于旁处。
他们除了作为中间人、促成买卖双方的生意，还需要经当地官府验证，编录在册，颁发特有牙牌。
乾州有律，凡辖区内一切交易，不论大小，必须经由牙人之手。
官府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给他们这么大的好处，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税收。
作为半个官府人，牙人要负责监督商贾纳税，不得私下交易。
一旦被发现有匿税行为，将会严惩。
牙人若参与其中，一并没收牙牌，抹除身份，永不录用。
没人会为了那点蝇头小利自砸饭碗，在乾州做牙人，除了心思玲珑，口条过人，最重要还得有关系。
比如眼前这位掌柜，就与乾州刺史郑牧沾亲带故，而且与皇商侯家有合作，每年几乎不费力气就能赚到大把银子。
掌柜将李环请到里屋，让伙计端来一壶热茶，亲手为年轻人倒上一杯，双手抄进棉袖道：
“侯大少已经跟小人吩咐了，他想在城里置办几处房产田产。
巧了，眼下不少员外都急着出城，房子跟不要钱一样，待会儿小人带公子去看看？”
“不必了，胖子跟我说过，隆掌柜绝对信得过，你说好的，肯定没问题。”
“公子过奖了，小人我就是没钱，若是有钱，我也得跟着置办几套，跟在侯家后头做生意，铁定亏不了。”
掌柜的说话间，还不忘捧一捧自己的财神爷。
李环似笑非笑道：
“不对吧，听胖子讲，你们牙行每年少说能从他家赚几万两，怎么就没钱了？”
掌柜的笑容一僵，他没想到眼前年轻人与侯大少关系那么好，连这种事都知道。
生意人嘴里的话三分真七分假，听听就得了。
掌柜确实不缺银子，但他不敢赌。
北川军来势汹汹，从北线打过来也就三五天的时间。
城中大户纷纷抛售产业套取现银，也就侯家这种家大业大的敢在这时一掷千金豪赌。
牙行掌柜可不觉得自己比那些干了十几年的生意人更精明，稳妥点总没错。
李环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较真，开门见山道：
“这次我带的银子不多，只有五万两，你看能购置多少产业？”
听到对方报出的数字，掌柜的愣了愣。
虽说五万两不是少数目，但这可不像是侯家风格，更不像是侯大少那个败家子的做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