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尔同消万古愁
陆昭阳踏着晨露来到褚府门前,药囊别在她腰间,里面装着专门为褚遂良调配的药材。
"陆神医到了!"门房远远看见她便高声通传,连忙打开朱漆大门,"老爷今早精神好了许多,正在书房等您呢。"
陆昭阳微微颔首,跟着引路的仆从穿过庭院。褚府的园景布置得极为雅致。
书房门前,褚遂良的长子褚彦甫已候在那里。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容清秀,眉眼间与父亲有七分相似,只是少了那份岁月沉淀的威严。
"陆神医,"褚彦甫上前行礼,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欣喜,"父亲今早能自行起身了,还用了半碗粥。"
陆昭阳唇角微扬:"褚大人体质本就不差,加上按时服药,自然恢复得快。"
书房内,褚遂良正坐在窗边的矮榻上翻阅奏章。比起三日前那个面色苍白、气息紊乱的病人,此刻的褚遂良虽然仍有些清瘦,但面色已恢复红润,眼神也重新变得锐利有神。
"许少夫人来了。"见陆昭阳进来,褚遂良放下手中文书,作势要起身。
陆昭阳快步上前:"大人不必多礼,您还是病人呢。"她自然地坐到榻边的圆凳上,"让昭阳先为您把把脉。"
褚遂良伸出左手腕,陆昭阳三指轻搭在他的寸口处。指尖下的脉搏平稳有力,已无前日的紊乱之象。她又查看了褚遂良的舌苔和眼白,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大人恢复得很好。"陆昭阳从药囊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新配的药丸,比汤药更方便服用。"
褚彦甫连忙接过药瓶,小心翼翼地放在父亲手边的茶几上。褚遂良拿起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气味清冽,不似寻常药丸那般苦涩。"
"我加了些陈皮和蜂蜜,既能调和药性,又不伤脾胃。"陆昭阳解释道,又从药囊中取出几包配好的药材,"这是养心茶的配方,平日可当茶饮,能安神定志。"
正说话间,书房门被轻轻推开,褚夫人端着茶盘走了进来。这位年近五旬的妇人举止端庄,眉目间透着慈祥。她将茶盘放在陆昭阳手边的小几上,温声道:"许少夫人辛苦了,先用些茶点吧。"
茶是上等的蒙顶甘露,配着几样精致的点心。陆昭阳道了谢,却没有立刻取用,而是继续询问褚遂良的病情:"大人这两日可还有心悸之感?夜间能安睡几个时辰?"
"心悸已大为减轻,只是偶尔还会有些胸闷。"褚遂良抚了抚胸口,"昨夜睡了四个时辰,中间醒了一次,但很快又能入睡,比起前几日已是天壤之别。"
陆昭阳点点头:"这是好征兆。不过大人还需静养,不宜过早劳神。"她看了眼案几上堆积的文书,意有所指地道,"尤其是这些费心劳神之事。"
褚遂良苦笑一声:"朝中事务繁杂,有些折子不得不看啊。"
"父亲就是太过操劳。"褚彦甫忍不住插话,"前几日为了劝谏陛下,连熬了三夜..."
"彦甫!"褚遂良轻喝一声,打断了儿子的话。
陆昭阳识趣地没有追问,转而从药囊中取出针包:"我再为大人施一次针,巩固疗效。"
阳光渐渐移到了榻中央,褚遂良解开衣领,露出脖颈和肩膀。针尖入肉的瞬间,褚遂良的肩膀微微放松,长舒了一口气。
"风池穴能疏通头颈气血,缓解大人连日伏案导致的肩颈僵硬。"陆昭阳一边行针一边解释。
她又取了另外几根针,分别刺入内关、神门等穴位。随着一根根金针刺入,褚遂良的呼吸变得更加深长平稳,眉心的皱纹也渐渐舒展。
褚夫人和褚彦甫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陆昭阳施针。她的手法娴熟而精准,每一针都恰到好处,没有丝毫犹豫。金针仿佛有生命般随着她的手指轻轻颤动。
"陆神医的针法当真精妙。"褚遂良闭着眼睛感叹,"每次施针后,都觉浑身轻松,如释重负。"
陆昭阳微微一笑:"针灸之道,贵在得气。大人经络通畅,所以见效快。"她说着,开始逐一收针。
针毕,褚遂良自行整理好衣领,神色比施针前更加清明。他示意儿子取来一个锦盒:"许少夫人妙手回春,这点心意还望笑纳。"
陆昭阳正要推辞,褚遂良却抬手制止:"不是贵重之物,只是几方上好的徽墨和湖笔。少夫人经常开药方记录病例,想必用得上。"
陆昭阳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接过了锦盒:"晚辈谢过大人美意。"
"该是我谢许少夫人才是。"褚遂良正色道,"若非你那日及时施救,老夫恐怕..."
"大人言重了。"陆昭阳打断他的话,"心悸之症虽急,但只要调理得当,不会有大碍。大人如今最需要的是安心静养,少思少虑。"
褚夫人适时地递上一杯热茶:"陆神医说得极是。老爷这几日就好好休息,朝中事务暂且放一放吧。"
陆昭阳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温热适中,带着淡淡的兰花香。她放下茶盏,从药囊中取出一张写好的医嘱:"这是我拟的调养之法,包括饮食宜忌、起居时辰和简单的导引术。大人若能坚持半月,定能彻底康复。"
褚彦甫接过医嘱,仔细看了一遍,惊讶道:"这上面说每日要散步半个时辰?父亲平日最不爱走动..."
"正因如此才更要动一动。"陆昭阳温声道,"久坐伤脾,适当的运动能活络气血。秋日园中散步,既能活动筋骨,又能舒解心情,对大人的心悸之症大有裨益。"
褚遂良捋须点头:"许少夫人说得有理。老夫确实该改改这整日伏案的毛病了。"
正说话间,一个身着绿色官服的年轻官员匆匆走了进来,在褚遂良耳边低语了几句。褚遂良面色微变,随即又恢复平静。
"许少夫人,朝中有些急事,老夫得失陪片刻。"褚遂良起身拱手,"彦甫,你陪许少夫人去花厅用些茶点。"
陆昭阳识趣地起身告辞:"大人有事先忙,晚辈也该回去了。若有不适,随时派人到太傅府传话。"
褚夫人亲自送她到院中,握着她的手再三道谢。
"许少夫人年纪轻轻,医术却如此精湛,真是难得。"褚夫人感叹道,"我家老爷那日病发时,面色铁青,呼吸急促,把全家都吓坏了。多亏你及时施救..."
陆昭阳轻轻拍了拍褚夫人的手:"夫人不必挂怀。褚大人吉人天相,加上按时服药,自然恢复得快。"
穿过回廊时,陆昭阳注意到庭院一角有个小小的药圃,种着几株常见的草药。褚彦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解释道:"那是家母特意辟出来的,平日煮些养生茶饮。不过比起陆神医药囊里的珍奇药材,这些就太寻常了。"
陆昭阳走近药圃,蹲下身查看那些长势良好的草药:"夫人种的紫苏和薄荷都很精神,这两味药能疏肝解郁,正适合褚大人服用。"
她从药囊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褚彦甫:"这是西域传来的甘松香,加入茶中能安神助眠。用法我已写在纸上了。"
褚彦甫如获至宝,连忙道谢。两人走到府门前,太傅府的马车已在那里等候。
陆昭阳靠在车壁上,褚遂良的心悸之症虽已好转,但那未说出口的忧虑,恐怕才是真正的病根。
她想起师父常说的话:"上医治未病,中医治欲病,下医治已病。"可这朝堂之上的心病,又岂是寻常药石能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