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殿内烛火煌煌，却照不透各方势力眼底的暗潮。
礼部尚书领着属官跪伏阶下，双手高捧典仪册子。
“陛下，明日祭坛方位已按钦天监测算调整，只是若遇风雨……”
话未说完，身后侍郎已急声补充：“臣等已备好应急之策！”
尚书斜睨一眼，额角青筋隐现——
连这等小事都要争功，新朝未立，党争已起。
世家代表们立在殿侧，面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
钦天监监正正带着执事查验冕服。
殿门忽开，慕灼华睡醒后就被宫人引着踏入这旋涡中心。
赫连枭目光立刻锁住她，哪怕正听着兵部奏报，仍空出一只手拍了拍身侧软垫。
她却只垂眸立在鎏金雀尾灯旁，连敷衍的笑都吝于给予。
刚刚醒过来，就被赫连枭叫了过来，既然那么怕她跑，就不能用她真正喜欢的东西留住她吗？
呵，所以帝王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去逛逛吧。”赫连枭终是让步。
慕灼华转身没入人群。
忽有冰凉的手指攥住她手腕！
还未来得及惊呼，便被一股力道拽进蟠龙柱后的暗阁——
黑暗中有熟悉的沉水香气息逼近。
来人身影修长挺拔，玄色钦天监官服在昏暗的光线中泛着幽蓝的暗纹。
慕灼华的视线先是落在那绣着星宿图的宽袖上，继而缓缓上移——
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唯有那双眼睛
“哥哥？”
慕钰凌抬手在耳后轻轻一揭，人皮面具下露出原本清俊的轮廓。
“嗯。”
他应得极轻，却让慕灼华瞬间红了眼眶。
“婳婳和哥哥的赌约还作数吗？”
慕灼华扑进慕钰凌怀中，十指死死攥住他腰后的衣料。
“哥哥我要离开，我恨他”
慕钰凌的手掌抚上她发间颤抖的珠钗。
“好，哥哥会帮你的，赫连枭如今日日要你伴在身侧，就算是登基那日，他也要你陪同在侧，但钦天监主持登基大典的六名执幡使里，有三人是哥哥的死士。”
“赫连枭踏着朱雀纹御毯接受百官朝拜时，你要站在巽位的青铜神树旁——那里有暗道。”
“暗道？”
“不过方寸之地，那里面备好了与你身形相仿的死士，她会代替你出来站完典礼，而你就一直待在暗道中。”
慕钰凌的手指轻轻梳理着慕灼华的发丝。
“赫连枭接受百官朝拜后，便要独自登上九阶天坛祭天。这是帝王专属的仪式，即便是最受宠的妃嫔也不得近前——他再想将你拴在身边，那一刻也必须要放开你。”
“从祭天到受玺，至少需要半个时辰。这段时间里，他会背对观礼台，面向苍天。而台下百官都需垂首跪拜，无人敢直视天颜。等仪式结束，他回到你身边时”
“站在那里的，就已经是另一个人了。一个足够以假乱真，能撑到大典结束的替身。”
那个替身是慕钰凌亲手调教的。
从垂眸时睫毛轻颤的弧度，到指尖无意识摩挲衣袖的习惯，甚至婳婳生气时微微绷紧的下颌线——
都分毫不差地复刻了出来。
登基大典上，赫连枭只需远远望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立在青铜神树旁，便能安心地继续他的帝王之路。
即便他再熟悉婳婳的一颦一笑，若不贴近细看，也绝难察觉异样。
等大典结束，宫门落钥，他早已带着婳婳远离京城。慕灼华眼睫低垂。
看来哥哥早就在筹谋这一切——
能骗过赫连枭的替身，怕是兄长亲自调教模仿她的一举一动，否则怎能在短短一年内做到以假乱真？
“哥哥思虑周全，不过”
她抬眸，“我做不了他的皇后，却也容不得太后和淑妃安享尊荣。”
“登基大典那日，总要给赫连枭找些麻烦，也为我多争些逃离的时间。”
慕钰凌凝视着她微微上扬的眼尾，他太了解她。
“你想取太后和淑妃性命？”
“哥哥可能做到？”
“仓促间难以得手，但”
“若这是婳婳所求，哥哥自会暗中部署，但在登基之日动手怕是会让赫连枭觉察到我的势力，到时候我们不好离开。”
慕灼华轻轻摇头。
“哥哥不必涉险。登基那日，我会让慈宁宫燃一场大火——”
“既绊住赫连枭的脚步，又能让太后背上不祥之名。”
“哥哥在钦天监的人，应当很擅长借天象说些诛心之语？”
慕钰凌唇角微扬：“不过是一道‘荧惑守心，阴盛阳衰’的卦象。再添几句‘朱雀位动，恐冲天命’的谶言，必定让这位太后被世人指摘。”
“谢谢哥哥。”
“杀了她？未免太便宜了。”
“这位太后娘娘，不是素来倚仗着帝王生母的身份作威作福么？”
“赫连枭初登大宝，天下未定，若他的生母就被钦天监算出命格与真龙相冲，苦心经营多年的太后娘娘，是会选择自请离宫修行，还是”
慕钰凌会意地接上后半句：“还是宁愿‘病逝’在慈宁宫，好保全儿子的江山永固？”
慕灼华嗤笑一声，不再说话。
若真是一心为儿子的慈母，也不会处处和赫连枭作对了。
至于淑妃——她走之前会亲自给她一个教训。
与兄长分开后，慕灼华眸中的温顺期待褪去。
她不确定哥哥在谋划什么，但自从第二次梦见萧君翊的结局——
她忽然明悟，或许三个男人中，最易掌控的反而是萧君翊。
而在她回皇宫时，慕灼华为了以防万一，早早便让巧菱去探了密道。
果然在尽头发现一辆玄铁马车，还有一封火漆信笺。
信中内容，力透纸背：
枭贼背诺，困卿于金笼，吾日夜切齿。
今弃王庭虚名，率精锐退守赤谷城——
此地踞南朝与大食之交，两境不管，三山环抱，一河穿城，纵百万雄师来攻，吾亦能叫其折戟沉沙。
卿出密道后，乘车至青鸾寺——当年卿为孤系祈福带之地，古柏仍在。
寺中扫地老僧是孤死士，见卿必以“明月照孤城”相询，卿答“长风破铁衣”即可。
此后七日路程，孤已布七十二处暗哨。
纵赫连枭掘地三尺，也寻不到卿半片衣角。
——待卿至时，当见赤谷城外，十里红妆相迎。
婳婳，孤等你。
这封信在慕灼华看到后就已经烧了，她当时以为自己会成为赫连枭的皇后，可没想到
明日，替身在大典上迷惑赫连枭时，她不会如约与哥哥的人汇合。
而是要带着巧菱坐上密道尽头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