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御花园。

呼兰在宫女的带领下走过来,远远便望见牡丹亭中窈窕的身影。

贵妃一袭月白色宫装,发间只簪一支点翠步摇,清冷如天上月,却又国色天香。

她正俯身修剪着一枝新折的魏紫,玉指拂过花瓣时,连阳光都温柔了几分。

“民女参见贵妃娘娘。”

慕灼华连眼皮都未抬:“起来吧。”

声音清冷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待呼兰落座,石桌上的茶盏升起袅袅热气。

慕灼华终于放下金剪,却仍望着那朵颤巍巍的牡丹:“要离京了?”

“是”

“陛下倒是心软。”

“你做了那么多伤害本宫的事,他竟这般轻易放过了你。”

“今日来,是向本宫炫耀的?”

“不!不是的!”

呼兰仓皇起身,“我是来向娘娘道歉的。”

慕灼华唇角却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道歉?如今我已如你和太后所愿,与凤位无缘,你这一声‘对不起’,是想让我大度原谅,好让你走得心安理得?”

她指尖一用力,花枝“咔嚓”断裂,跌落在地。

“不必了。”

她冷冷睨着呼兰。

“既然选了做恶人,就别再假惺惺地装什么良心未泯。一边害人,一边又想当好人——你不累,我都替你累得慌。”

“娘娘,我知道……我对你的伤害无法挽回,可我……想告诉你我的故事。”

慕灼华垂眸,继续修剪花枝,神色淡漠,却未阻止。

一刻钟后,呼兰话音渐止。

“娘娘……”

“太后所求,不过是皇后之位,而你若只求陛下的心,你们本可共存。何必与太后硬碰硬,最终……伤了自己?”

她顿了顿,似下定决心般抬眸:“我不求你的原谅,可这世上,谁不是身不由己?即便是陛下,亦有他的无可奈何。你明明可以与他……过得很好,只要你愿意。”

慕灼华指尖一滞。

“呼兰……” 她轻声唤道,嗓音柔得近乎危险,“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

呼兰下意识抿了抿唇。

“是不是以为,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仅仅只是‘没能当上皇后’这么简单?”

“是不是想着,即便你做了那么多,陛下仍旧爱我,所以你的所作所为……根本无足轻重?”

呼兰脸色煞白,唇瓣微动,却发不出声音。

“不是所有事……只要没酿成最坏的后果,就能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慕灼华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更何况……你不是我,凭什么用你眼中的‘结果’,来衡量我受的伤?”

呼兰长睫低垂,“对不起……”

“罢了。”

“既然陛下都原谅你了……那我也原谅你吧。”

她微微侧首,余光扫过呼兰怔然的脸,“总得让你……余生过得好点儿,不是吗?”

呼兰猛地抬头,眼底碎芒颤动:“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

慕灼华俯身,左手捧起呼兰的脸。

指尖的温度比微风还要温柔。

“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她贴着呼兰的耳畔呢喃,“不过是少了个虚名该有的,我一样都没少呢。”

呼兰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笑靥,那双眼眸盛着蜜糖般的温柔。

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却在下一秒——

“嗤”的一声轻响。

鎏金剪刀穿透锦缎的声音,竟像撕开一幅绢画般优雅。

呼兰的瞳孔骤然收缩,映着慕灼华始终未变的温柔笑颜。

她缓缓低头,看见剪刀精致的缠枝纹柄正抵在自己心口,锋刃已尽数没入。

“唔”

大朵大朵的血色在衣襟上晕开。

呼兰想要抓住什么,想要说什么,但她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慕灼华依旧捧着她的脸,甚至体贴地拭去她嘴角溢出的血珠。

“嘘”

贵妃的指尖按在呼兰唇上,“这样才算扯平呢。”

呼兰的身体缓缓倒下。

慕灼华脸上的笑意骤然褪去。

——因为儿子,所以就能和太后结盟?

——因为苦衷,所以伤害就情有可原?

可笑。

刀不扎在自己身上,谁会疼?

既然赫连枭舍不得杀,那她就自己来。

她慕灼华从来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呼兰临行前惺惺作态地来见她,明知道她痛失后位,却还要故作怜悯地说什么“身不由己”“两全其美”——

真当她是泥塑的菩萨,没有半分脾气?

慕灼华冷眼看着呼兰倒在地上,胸口洇开的血像一朵盛放的曼珠沙华。

她缓缓俯身,右手攥住剪刀,猛地一拔——

“嗤!”

鲜血飞溅,几点猩红溅上她的脸颊,衬得她眉眼如画,却冷得骇人。

——现在,该轮到呼兰自己尝尝,刀子扎进心口的滋味了。

巧菱快步上前,素白的手帕裹住慕灼华染血的指尖。

她动作娴熟,仿佛只是在为主子拭去晨露。

赫连枭踏入牡丹亭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副诡异的画面——

慕灼华端坐石凳,正闲适地修剪着一枝新折的牡丹,而地上,呼兰倒在血泊中,面色惨白如纸,唯有微弱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你”

帝王的声音卡在喉间。

紧随其后的王裕倒吸一口凉气,手中拂尘险些落地:“陛、陛下,可要传太医”

剪刀“铮”的一声搁在石桌上。

慕灼华眼波未动,只淡淡道:“王公公要替谁传太医?”

这轻飘飘的一句,惊得王裕扑通跪地。

青石砖上的血迹沾湿了他的膝头:“娘娘恕罪!奴才该死!奴才多嘴!”

清脆的巴掌声在亭中回荡。

“陛下坐吧。”

“从前听呼兰说,您战时营帐总要摆着鲜花。那时她日日为您采撷,倒是个贴心人。今日不如让我也为陛下整理一束?”

赫连枭眉心微蹙:“朕不知那些花是她所献。”

“哦?那现在陛下知道了。”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呼兰身上。

赫连枭:“她还活着。”

“陛下要救她么?”

玄色龙纹靴踏过满地残红,赫连枭单膝跪在她面前,双手将人转向自己:“娇娇,朕知你心中郁结但后位之事,确实与她无关。”

“那与太后有关?”

玉簪上的珍珠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轻轻摇晃。

帝王沉默着默认。

慕灼华忽然俯身,染着丹蔻的指尖抚上他的龙纹衣领:“那陛下可知阿茹罕与太后暗中勾结?”

又是一阵沉默。

“所以陛下早就知道了。”

“那我杀不得她么?她的儿子又与我何干呢?她伤我,我杀她这道理很难懂么?”

赫连枭望进她盛满星火的眼眸,喉结滚动间说不出任何话。

慕灼华时间卡得很好,赫连枭若是一来就救治呼兰,兴许呼兰还能活下来,但是在慕灼华不同寻常的态度下,冷酷的帝王不敢有丝毫动作。

而呼兰的气息也渐渐消失了。

赫连枭向来懂得如何将利益最大化。

人已经死了,他也给过她活路,是她自己让自己丧了命。

沉声问道:“那现在可消气了?”

慕灼华忽然绽开明媚笑颜,纤腰一折便环住他的脖颈:“消了呀。”

她贴着帝王耳畔轻笑,“我好开心。”

一旁跪着的王裕只觉得贵妃娘娘越来越可怕,但陛下又纵容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