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沐煊 作品

你现在就不是在气我吗?

你现在就不是在气我吗?

老国公这一番话,那可是作为男人,历经岁月沉淀,积攒下的毕生经验。

然而,靖疏月对此却并非全然赞同。

她轻轻摇了摇头,娓娓道来:“爱意又怎会区分男女呢?我心里装着他,自然是满心期许他能过得顺遂如意些。我深陷泥潭,在这艰难困境中苦苦挣扎,又怎忍心把他也拖入这泥沼。况且……”

她顿了顿,又端起酒杯,仰头饮下一杯酒,语气里满是歉意,“况且如今,他已然因我参与到调查当年之事当中,被我牵连,被旁人盯上了。”

“你们不是互许百年了吗?”

老国公借用靖疏月之前的话,提及“互许百年”这四个字时,他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这般文绉绉的言辞,实在与他这豪爽的性子不太契合。

“既然如此,他陪着你,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老国公一脸大义凛然,说得斩钉截铁。

靖疏月忍不住轻笑出声,调侃道:“外祖父您这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才是您的亲外孙,苻云度是旁人呢。”

“你自幼便唤我外祖父,跟着我习武,在我心里,你和我亲外孙又有何分别?再者说,老夫我向来秉持帮理不帮亲的原则,你们俩谁有理,我便站在哪一边。”

“那您可得多疼疼他。”

靖疏月顺势说道,“他那个人,性子倔强得很,又执拗,遇到事情不懂得变通,更不晓得在长辈面前讨好卖乖,就只知道一股脑儿自己硬扛着。他不懂事,我就替他多向您讨好一二,把这些都积攒到他身上。日后,若是我不在了,您看在我如今这番心意的份上,可要多疼疼他……”

“休要胡说八道!”

老国公一听这话,顿时沉下脸来,虎目圆睁,厉声骂道,“又忘了忌讳吗?小孩子家,满口都是生死之事,成何体统!”

他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不就是朝堂上的那些事吗?不过是与皇帝周旋争斗罢了,何至于让你这般心灰意冷,看破生死?”

靖疏月乖乖垂着头,听着老国公的训斥,忍不住插嘴道:“自古以来,与皇帝争斗,妄图掀翻朝堂的,又有几人能得以善终?”

“少跟老子扯什么自古!老子读书不多,不清楚自古以来有多少人、多少事。但眼下这个皇帝,得位不正,还通敌叛国,本就不占大义,推翻他又何妨!”

老国公豪情万丈,这番话掷地有声,颇有当年陈胜起义时,振臂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豪迈气魄。

“凡事都有我这把老骨头给你们兜底,绝不会让你们摔跟头!”

靖疏月轻轻阖上眼眸,将心底不断翻涌的感动强压下去。

再睁眼时,她眼神坚定,透着一股决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高高举起酒杯,对着老国公,远远地敬了一礼,言辞恳切:“外祖父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说罢,仰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她的情绪起伏不定,一会儿低落消沉,一会儿又豪情满怀,老国公一时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愣愣地盯着靖疏月,好半晌才无奈地叹道:“你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靖疏月只是微微一笑,并未作答。在外漂泊闯荡这些年,她深知容不得自己被情绪左右太久,久而久之,也就练就了能自如切换情绪的本事。

“还有一事……”

老国公刚听到靖疏月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就有些发慌,生怕她又说出什么交代后事的话来。

他满脸戒备地看着靖疏月,警惕问道:“你又有什么事?”

“等苻云度回来,我们俩一起给您磕个头,您就做个见证,为我们指引条明路吧。”

老国公斜睨着她,忍不住质问道:“这是苻云度那小子的主意?这个混账东西!”

老国公气得牙咬切齿,若是苻云度此刻就在眼前,他非得抄起棍子,狠狠教训他一顿不可。

没有八抬大轿,没有明媒正娶,就想着在他这个老头子面前磕个头就算成亲了,亏苻云度那混小子想得出来!

“不是他。”

见老国公产生误会,靖疏月赶忙解释,“是我的主意,他还不知情呢。”

“你的主意?”老国公满脸震惊,上下打量着靖疏月,试探着问,“孩子,你可是介意他府上的侧妃?她……”

靖疏月没等老国公把话说完,便打断道:“侧妃裴婳的事我知晓,并非因为这个。您也清楚,靖家的冤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洗刷干净的。只要靖家一日沉冤未雪,我就一日不便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京城,更不能光明正大地嫁给他。”

“那也不能这般草草了事啊!苻云度是个男人,或许旁人不会说什么,可你不一样,若是无媒无聘就过门,定会被旁人轻视、指指点点的。”

老国公说得痛心疾首,脑海中已然浮现出靖疏月被京城众人非议的画面,

“不行,我坚决不同意!”

看着老国公几乎暴跳如雷的模样,靖疏月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老国公这是真心为她着

想,以实际行动印证了那句“把靖疏月当自家外孙”的承诺。

“外祖父。”

老国公声色俱厉:“叫外祖父也没用!我断不可能同意!”

靖疏月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费力地拖着椅子走到老国公的榻前,一屁股坐下,身子微微前倾,恳切地说道:“您先听听我的想法,若是听完您还是不同意,我保证,绝不再缠着您说这事了,好不好?”

老国公眉头拧成了个“川”字,紧紧盯着靖疏月,神色复杂难辨,问道:“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同意?”

“不能。”靖疏月坦诚相告,“但我总想着努力争取一下。”

老国公没有说话,只是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靖疏月也毫不退缩,镇定自若地迎着老国公的目光。

许久,老国公败下阵来,无奈道:“你先说说吧。”

“我与苻云度相识多年,他的脾气秉性,我再熟悉不过。我深信,即便没有媒妁之言、聘礼迎娶,我也依旧是他心中的唯一。”

“男人的真心能维持几年?他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诗,叫什么‘女也不爽,士贰其行’,还有‘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苻云度那小子既是男人,又是读书人,怎么看都不太靠得住。”

“外祖父。”靖疏月无奈地扶了扶额头,看得出来,老国公对苻云度这个外孙诸多不满,言语间非但没有偏袒,还变着法儿地“诋毁”他。

亏他老人家还能从记忆深处翻出“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这句诗来,他这辈子能如此“引经据典”的时刻,怕是屈指可数吧?

“您也是男人,可外祖母过世这么多年,您可有过再纳妾娶妻的念头?”

“那怎能一样?你外祖母陪我历经风雨,这么多年同甘共苦,我若有另娶他人的想法,如何对得起她?”

靖疏月双手一拍,说道:“这就对了。您为了外祖母的情谊,这么多年孤身一人,连贴身伺候的人都换成了男子。而苻云度这些年,同样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可见,在痴情这一点上,他随了您。”

老国公被这话哄得嘴角微微上扬,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还故作谦逊:“是这样吗?”

靖疏月忙不迭点头,“当然是这样。有您这样的长辈做榜样,我对苻云度才有信心。”

“有信心你急什么?”

老国公瞪了她一眼,言下之意很明显——你们两情相悦,何必急于一时,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操心这些事也不迟。

靖疏月读懂了老国公的意思,苦笑着说:“我要是把坚持请您见证、指引明路的缘由说出来,怕是您又得生气。”

老国公继续瞪着她,冷哼一声:“你现在就不是在气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