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些话,您可千万别告诉他
今日这些话,您可千万别告诉他
老国公喟然长叹,缓缓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地说道:“靖家世代投身军旅,为了守护江山社稷,死在沙场上的族人不计其数。你祖父更是惨死于如今北狄可汗的刀下,背负着如此深仇大恨,你父亲又怎么可能为了一己私利,背叛家国,给北狄人提供情报呢?”
他微微顿了顿,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忍不住猛地拍案,震得桌上的杯盘都跟着颤了颤。
他接着道,“这个道理,我心里清楚,朝中不少有识之士、武将们也都明白。可当时的形势,实在是太过凶险,有些人已然杀红了眼,只要有人胆敢为恭王或者靖家说一句公道话,就会被立刻扣上同党的帽子。每个人背后都有自己的家族血亲,谁又敢轻易开口,连累族人呢?”
靖疏月静静听着,心情却如翻江倒海般复杂难平。
她深知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可那么多朝中大臣,眼睁睁看着靖家被诬陷,一步步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向先帝诉说真相,这实在是让她感到心寒。
要知道,京中这些人能享受如今的富贵安稳,那都是无数像靖弛这样的将士们,在边疆浴血奋战、拼死守护的结果。
若没有他们,北狄人、西戎人,还有西南的百夷人早就长驱直入,入侵中原,这些人又怎么可能过上舒坦日子?
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数十万守护边疆的军民,就这样沦为了上位者权力博弈的牺牲品,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们伸张正义。
不对,他们也算是为那十万军民伸冤了,那些对靖家的口诛笔伐,每一句都好似在为冤死的军民喊冤叫屈。
可讽刺的是,唯独没有一个人敢为靖家说一句公正的话。
靖疏月越想,心中的愤恨就愈发浓烈,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
老国公敏锐地察觉到她内心的怨恨,委婉地劝说道:“当年证据看似确凿,并非仅凭一腔热血去求情,就能轻易扭转乾坤的。”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如今你们已经找到了关键证据,情形自然与当年大不相同了。”靖
疏月听闻,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讥笑。
老国公说这番话,多半是想宽慰她,可她又不是三岁稚童,怎会天真地信以为真?
当年那人还只是陈王,因为其势力庞大,就已经让其他人畏惧,不敢轻易出言。
如今对方已然登上皇位,成为九五至尊,手握生杀大权,他们难道就敢冒着触怒帝王的风险,去替靖家和恭王讨回公道?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情绪的驱使下,忍不住将手伸向了那樽酒。
本来她顾忌着自己的身体状况,并不打算饮酒,可如今谈及往事,那些沉痛的回忆如汹涌的潮水般涌上心头,沉疴旧怨在心底疯狂翻涌搅动。
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内心,在这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冲击下,被拍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她想大声吼叫,想放声痛哭,想找个地方尽情宣泄内心的痛苦,可老国公还在身边,她若这般不管不顾,只怕会让老国公心里也不好受。
无奈之下,她只能将宣泄的方式寄托在酒上。
借酒消愁愁更愁,可此刻,这也好过清醒时被这些往事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且,若不借酒麻醉自己,她实在担心今夜会被痛苦纠缠,难以入眠……
看着她沉默不语,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饮酒,老国公眉头紧紧皱起,忍不住提醒道:“你慢些喝。”
靖疏月倒也听话,饮酒的速度稍稍放缓,原本一杯酒一饮而尽,如今变成了两三口才喝完。
老国公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暗暗叹息,却再也说不出更多的劝诫之语。
这孩子心里的苦,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背负着如此巨大的冤屈,顶着骂名,如大海捞针般四处寻找真相,就算是个堂堂男儿,也未必能比她做得更好,比她更坚强。
“你和云度……”老国公轻咳一声,与靖疏月这样的姑娘家谈论男女之情,让他这个向来古板的老人家有些难以启齿。
但眼下他在脑海中把能聊的话题都想了个遍,觉得只有这件事或许能让靖疏月从痛苦的往事中暂时抽离出来。
人活一辈子,无非就是爱恨情仇,她如今被仇恨搅得心神大乱,或许只能用爱来化解了。
老国公还在斟酌措辞,对面的靖疏月却大大方方地说道:“外祖父,我与他但求朝暮,互许百年。”
但求朝暮……互许百年……
听到这文绉绉的话语,老国公瞬间猜到这话是出自谁的口中。他忍着牙酸,在心里默默将这八个字过了一遍,暗自嘀咕:不就是相互托付终身的意思嘛,犯得着用这么委婉的词吗?
虽然心里忍不住吐槽,但老国公还是感到些许欣慰,他感慨道:“挺好的。若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耽搁,你们两个早该定下终身了。”
靖疏月没有回应,只是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举杯,仰头一饮而尽。“这是他
的心愿。”
她浅笑着,可眸底的光芒却黯淡了下来,眉宇间笼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愁,“我虽有心满足他,可前路漫漫,充满未知,我们能不能争出一条生路,尚且难以预料。”
说完,她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酒气上头,人也变得更加敏感多思,“这话,我不敢和他说。他这些年,孤零零地守在京城,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我舍不得把他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希望打碎,可我自己又实在没有信心……”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语气中逐渐带上了哽咽,让她再也说不下去后面的话。
她强忍着,生怕自己在除夕这样的好日子里落下泪来。
“他不容易,你就容易吗?”
老国公冷哼一声,丝毫没有因为苻云度是自己的亲外孙就有所偏袒,“你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漂泊,吃的苦、受的罪,不用问都知道比他多得多,日子肯定比他在京中艰难无数倍。你们俩之间,不该是你心疼他,而应该是他心疼你才对。”
“他自然也是心疼我的。”
靖疏月连忙替苻云度解释,“但让我家破人亡、无家可归的,是北狄,是那个天杀的混蛋,又不是他。他同样也是当年惨案的受害者,我们两个……”
靖疏月抬手抹了一把脸,手指并拢,将指腹的泪水藏进掌心,苦笑着说道,“我们两个都是亲眼看着双亲亡故,却无能为力的倒霉蛋,就不要再比较谁过得更不容易了。”
老国公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可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靖疏月。
他看得出来,靖疏月说这些话,并非是因为他是苻云度的外祖父,而故意说这些话来讨好他。
她是真的这么想,只是把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老国公这一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无数,大多数人在遭遇命运坎坷、世道不公时,只会感慨自己的悲惨际遇,与人交谈时,也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凄惨生活展露出来,希望能博得对方的同情。
而像靖疏月这样,绝口不提自己的艰难,一心只心疼心上人的,他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苻云度这小子,运气真是好。”老国公在心里暗自感慨。
可不嘛,像靖疏月这样能文能武、有勇有谋,又重情重义、敢于担当的姑娘,满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
苻云度能与她相遇,还能和她两情相悦,实在是前世修来的莫大福分。
“外祖父,今日这些话,您可千万别告诉他。”
靖疏月恢复了些许理智,开始后悔自己刚刚一时放纵,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她担心苻云度从老国公这里听到这些,会给他的心里增添负担和压力。
老国公却不以为然,冷哼道:“为何不告诉他?男人,本就该多承担一些责任。你这般惯着他,只会把他惯得不知好歹,不懂得心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