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沐煊 作品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将那几个刺客放走,暗中严密监视,留意什么人会与他们接触,而后顺藤摸瓜,一举查清背后主使之人。”靖疏月目光坚定,条理清晰地说出自己的计划。

苻云度听闻,陷入了短暂的沉吟,缓缓说道:“这个法子确实巧妙,可万一对方老谋深算,不上钩呢?”

靖疏月轻轻耸了耸肩,神色间满是豁达,不以为然道:“那就赌一把。那几个人嘴硬得很,一问三不知,留着他们在这儿,也只是白白耗费精力,倒不如将他们当作鱼饵抛出去。若能钓上大鱼,自然皆大欢喜。即便钓不上,他们也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做出什么坏事。”

她的想法看似随性,带着一种听天由命的淡然,可细细想来,这个法子即便不成功,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既然她有如此勇气,愿意赌上一把,自己又何必泼她冷水呢?不如陪她一同冒险。

苻云度暗自思忖,想通了其中关节,便改口答应道:“等会儿我让张君节去安排此事。”

靖疏月摆了摆手,语气轻快地说:“你还是安心照看国公爷吧,这些琐碎之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苻云度点头称是,这种事情他自然没必要与她争抢。既然她乐意去安排,那就随她好了。

不过……

苻云度心底泛起一丝疑惑,她既然愿意操劳此事,为何还要特意来与自己商量?直接安排下去便是。

他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靖疏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这些人先是伤了国公爷,又来刺杀你。我想放走他们,总得问问你的意见吧。要是你本想将他们严惩,为国公爷和自己出气,结果我却偷偷把人放走了,这岂不是会成为你我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怎么会呢?”

苻云度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他们不过是一群受人驱使的蠢货罢了,怎能影响到你我之间的感情?”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可见越小的事情,越不能轻易忽视。你我如今情谊正浓,自然不会受这些小事影响。可若是每一件小事都自作主张,日积月累,这些小事就会变成一根根小刺,扎在心里。等到某一天,心里被这些小刺扎满了,也就是你我互相怨恨、感情分崩离析的时候了。”

靖疏月抬起眼眸,目光直直地与苻云度四目相对,认真地说:“而我,绝不愿你我走到那一步。对于这些能够预料到的小事,一定要将它们扼杀在萌芽状态。”

苻云度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与靖疏月相识多年,对她的性子了如指掌。她向来心思单纯,胸无城府,为人直来直去,在感情方面更是后知后觉,不然他们也不会兜兜转转,蹉跎至今。

可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听到靖疏月如此细致入微地分析,这般用心地维护着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的心头像是燃起了一团炽热的火焰,整个人都暖烘烘的。他紧紧握住靖疏月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眼中满是快要溢出来的柔情蜜意。

“表公子。”

赵无垢苍老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屋内温馨美好的氛围。

沉浸在甜蜜中的二人如梦初醒,慌乱地分开,分别坐到东西两侧相隔十几步远的椅子上。

苻云度清了清嗓子,见靖疏月整理好帷帽后,才朗声道:“进来。”门缓缓被推开,露出赵无垢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他两手空空,身后跟着十几个手里端着食盘的丫鬟。“表公子,可以用膳了。”

……

是夜。靖疏月躺在床上,眉头紧紧皱着,自始至终都未曾舒展。她的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时而哀伤,时而惊恐,想来在梦里正经历着一场煎熬。

直至临近天亮,一直被噩梦纠缠的靖疏月终于从梦境中解脱出来。她猛地睁开双眼,准确来说,她是被梦里的可怕场景给吓醒的!

审讯那几个刺客时,靖疏月心里清楚不能心慈手软,于是将记忆中自己在大理寺遭受折磨的种种手段全都用了出来。

效果确实显著,可也因此勾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记忆。白天忙着处理各种事情,还能勉强将这段记忆压下去,可到了夜晚,一旦入梦,这些痛苦的回忆便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

一会儿是浸满水的纸一层又一层地蒙在脸上,口鼻被死死堵住,那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一会儿又是拶子紧紧夹在手上,指节仿佛快要被夹碎的剧痛;还有竹签狠狠刺进指缝的钻心之痛……

明明只是一场梦,可那痛意却格外真实,仿佛她真的又一次被关进了大理寺的监牢,重新经历了一遍那些折磨。她的身上因为这钻心的疼痛,一阵阵冒出冷汗。

即便此刻已然从梦中惊醒,可梦中那如影随形的恐惧与疼痛,却好似鬼魅一般,仍旧紧紧萦绕在心头,叫她止不住的心悸。加上那用来激发潜力的秘药药效已过,她浑身半点力气都没有。

她坐起身,双手颤抖着微微拉开领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试图驱散那弥漫在周身的可怖感觉。

屋内昏暗,晨曦透过窗纸,在地上映出冰裂纹般的光影,添了几分清冷孤寂

床上,靖疏月微微发颤的身影在这黯淡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又脆弱,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她吹倒。

然而,这一幕,注定不会有任何人看到,也不会有人能从靖疏月口中,知晓今日凌晨这场惊心动魄的噩梦,窥到她内心深处潜藏的痛苦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靖疏月终于将被那段被重新翻出的梦魇压制下去。此时天已大亮,日光洒入,给屋子笼上暖黄的光。

黑夜散去,曙光来临,恰似靖疏月此刻心境。

“玥玥。”

房门被轻轻扣响,苻云度温润清朗的声音随之传来。

靖疏月清了清嗓子,应道:“等下。”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起身去拿外衣。

门外,苻云度轻声说道:“你不用着急,我来是想告诉你,时候不早了,我和裴婳得先回城中……”

话还未说完,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靖疏月尚未来得及梳妆,墨色长发散在背后,“你们赶紧去吧,今日除夕,依规矩,你得和皇帝一同前往太庙祭祖,这可耽搁不得,外祖父这边有我照应。”

苻云度也未推辞,他本就为此事而来,此刻时间紧迫,二人简短交代后,他便匆匆离去。

说起祭祖,无论民间还是皇室,流程大体相仿,无外乎宣读祭文、行三跪九叩大礼,接着焚香祭酒,祈愿福泽。

只是皇家规矩更为繁杂,参与祭祀的人员众多,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皆在其中。

众人依照品阶高低,肃穆地立于太庙之前。

礼部官员掐算着吉时,恭恭敬敬地请皇帝宣读祭文,祭典就此开始。众人齐齐行三跪九叩大礼,在缭绕的香烛烟雾里,祈愿大魏繁荣昌盛。

祭祀流程走完,众人不能即刻散去,需等香烛燃尽才行。品阶高、威望重的,能被赐恩典,待在屋内等候,而没有恩典的人就只能顶着寒风等上小半个时辰。

苻云度面沉如水,静静坐在椅子上。屋内虽还有七八位朝臣和皇亲,却安静得落针可闻,众人皆缩在离苻云度较远的角落,用眼神无声地交流着。

“恒王殿下。”一名内侍弓着身子,快步走进来,低声说道,“陛下有请。”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这个时候,不该是陛下独自待在正殿静思先祖的时候吗?突然召恒王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