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要在,你人也必须在!
物要在,你人也必须在!
“少将军!”护送恒王的一众兵士,虽并非全是幽州城中追随靖弛的靖家军嫡系,但在幽州城驻留数月,耳濡目染,皆如靖家军般,尊称靖疏月为“少将军”。
见靖疏月陡然口吐鲜血,众人瞬间乱了阵脚,一时也顾不得男女有别,离她最近的兵士急忙上前,稳稳扶住,才没让她直直栽倒在地。
靖疏月借着兵士的搀扶稳住身形,抬头望去,只见众人脸上血污与尘土交织,一道道泥痕血渍触目惊心,眼中满是悲愤与担忧。
众人与她目光交汇,纷纷焦急询问:“少将军,您怎么样?”
“少将军,听闻幽州城破,将军与夫人战死,此事当真?”
“恒王殿下也已身亡,咱们该如何是好?”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全然没给靖疏月开口的机会。一直守在恒王尸身旁,默不作声的宣节校尉忍不住高声喝道:“都安静!且听少将军安排!”
此言一出,众人立时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紧紧盯着靖疏月,只等她发话。
靖疏月心中悲痛如潮,一时难以遏制,但在这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所有人都盼着她拿主意,此刻的她,绝不能一味沉浸于悲痛之中,必须迅速收拾心情,成为众人的主心骨。
靖疏月缓缓阖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振作起来。她抬手抹掉唇边的鲜血,挺直脊背,朗声道:“诸位!虽说将军与夫人不幸战死,幽州城亦被攻破,但我大魏根基深厚,地灵人杰,良将辈出,定能重整旗鼓,夺回失地!尔等即刻护送恒王尸身返回京城。宣节校尉——”
“末将在!”
靖疏月神情庄重,将怀中恒王给她的血书等物一并郑重地交到宣节校尉手上,“这是恒王殿下生前查到的重要证据,你务必贴身收好。待回到京城,亲手呈交陛下,切不可有丝毫差错。”
宣节校尉伸手接过,神色肃穆,“少将军放心,末将定以性命相护,物在人在!”
靖疏月眉头紧皱,厉声喝道:“休得胡言!物要在,你人也必须在!”话语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言罢,她环顾四周,目光依次扫过每一位兵士的脸庞,“此役,我们已痛失数万同僚,能保住性命,平安站在此处,实属万幸。切莫冲动行事,白白丢了性命。这条命,要留着为死去的将士和百姓报仇雪恨!”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响应,振臂高呼:“对!报仇!报仇!”
呼声一声高过一声,气势震天,伴着山谷的回声,仿佛远在天际都能听闻。
靖疏月担心引来敌人的斥候,赶忙抬手在空中虚压,“眼下形势危急,周遭恐有敌军,大家务必低调行事。将这豪情壮志深埋心中,待日后重返战场,再尽情抒发。”
众人齐齐抱拳,齐声应道:“是!”
靖疏月自觉交代得差不多了,便吩咐宣节校尉:“事不宜迟,宣节校尉,你即刻带大家出发。”
宣节校尉下意识领命:“是!”
话出口后,他才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道:“少将军,您不与我们一同回京吗?”
靖疏月紧紧握住红缨枪的枪杆,目光坚定而决绝,“不回了。”
她转身望向幽州城的方向,眼中满是怒火,“阿史那古尔达欺人太甚,竟将我父我母的遗骸高悬于城墙之上。为人子女,怎能眼睁睁看着双亲遗骸受辱?我定要前往幽州城,迎回双亲的遗骸。”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炸开了锅,群情激愤:“什么!将军和夫人的尸身竟被吊在城墙上?”
“北狄人实在欺人太甚!”
城破主帅受辱,众人无不恨得咬牙切齿,尤其是追随靖弛征战多年的靖家军,更是纷纷响应:“少将军,我也去!”
然而,人群中却有一道不同的声音:“将军不可!”只是这声音被淹没在众人激动的呼喊声中,并未引起注意。
靖疏月脸色一沉,看向那些叫嚷着要随她同去的兵士,冷声道:“胡闹!尔等身负重任,怎能随我前往?”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附和着要随靖疏月同去的兵士们的热情,他们顿时耷拉着脑袋,神色黯然。
未曾跟着附和的宣节校尉上前劝道:“少将军所言极是。敌军攻破城池,当务之急是向周边城池求救示警,以防敌军压境,致使其他城池重蹈幽州覆辙。再者,便是尽快回京传信,请求朝廷支援。”
靖疏月点头,迅速做出决断:“此事便交由你来安排。但有一点,回京传信一事,必须由你亲自负责。”
“是。”宣节校尉立刻领命,却并未立刻带人离去,而是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靖疏月没听到动静,回过身,见宣节校尉这般模样,她蹙眉,没了耐心,直接说道:“有话直言!”
宣节校尉闻言,赶忙说道:“少将军,此事关乎重大,末将以为应由您亲自负责为宜。”
靖疏月刚要开口反驳,便听宣节校尉接着说道:“将军与夫人遗骸遭此大辱,末将同样痛心疾首,恨不能即刻冲上城墙,救下将军和夫人
的遗骸。但如今敌众我寡,力量悬殊,贸然前往,非但救不出将军和夫人,反而会白白丢了性命。少将军刚刚还叮嘱我等不可意气用事,白白送命,为何自己却要如此冒险?还望少将军三思啊!”
这其中的道理,靖疏月又怎会不知?
若恒王尚在人世,在活人与亡者之间抉择,靖疏月必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活人,拼尽全力护送恒王至安全之地疗伤。
然而,恒王已然逝去,再无权衡比较的余地。
此时此刻,若她竟能对高悬于城墙之上的双亲尸骨视若无睹,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后仍遭此侮辱,那她又有何颜面为人子女!
“本将心意已决,你即刻带领大家速速护送恒王回京!”
“少将军……”
宣节校尉仍试图再劝,却见靖疏月语气愈发决绝:“无需多言,照令行事!”
“少将军!”
宣节校尉扑通一声单膝跪地,靖疏月忙上前搀扶,但都被他执拗地挣脱。
他眼中泪光闪烁,几欲夺眶而出,“少将军,末将追随将军多年,深受将军与夫人的恩情厚泽。末将与您一样,绝无法忍受将军和夫人遭受这般凌辱。只是如今形势险峻,容不得我们不慎重考虑、从长计议啊!况且……”
他稍稍停顿,声音已然哽咽,继续说道:“况且,靖家世代为将,皆为保家卫国,血洒疆场。如今,靖家一脉仅剩下您这一根独苗,末将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前去白白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