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沐煊 作品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绝无可能是你诓骗我。”

裴婳轻抬螓首,眸光清正,直直与靖疏月四目相对,眼神中透着决然的笃定。

靖疏月见她如此,心中微震,双眸不禁泛起粼粼波光,面上亦多了几分动容。她实未料到,裴婳竟对自己这般深信不疑。依裴婳往日脾性,她本以为对方定会半信半疑,非得有更确凿之证,方肯全然信服。

裴婳见靖疏月这般反应,幽幽一叹,缓缓说道:“我虽无那七什么心,但也并非愚笨之人。你若真起了欺瞒我的心思,大可以将罪名推诿到旁人身上,甚至推到一国之君头上……”

她轻笑,“你还不至于如此愚蠢。”

靖疏月听闻,嘴角微微一抽,虽说裴婳这话说得句句在理,可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无半分喜悦,原本因裴婳信任而生出的感动,此刻也如轻烟般消散殆尽。

“等下,你说的‘没有七什么心’究竟是何意?”靖疏月无奈凝眉,怔忡半晌,忽而回想起裴婳方才的言语,对她这个奇特的表述,心中涌起一股别样的好奇。

裴婳眨了眨秋水般的双眸,解释道:“就是你们平日里常说的,一个人心眼多得好似有七八个,聪慧过人的意思。”

靖疏月顿时恍然大悟,“你是说七窍玲珑心?”

“对对对!”裴婳忙不迭点头应和。

靖疏月无奈地抬手扶额,笑叹道:“瞧你这用词,究竟是如何将王府内务打理得这般井井有条的?”

裴婳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双手一摊,道:“管理王府内务与这些又有何相干?我又无需在那些仆役丫鬟面前卖弄诗词文章。”

靖疏月被她这话噎得一时语塞,好半晌,才颇感无奈地说道:“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那自然是有道理的。”裴婳一脸得意,神色间满是自豪。

言罢,她将手中的信件一一仔细折好,重新放入信封之中,起身,走到靖疏月面前,轻声说道:“这些东西你收好。”

说着,便将信件递向靖疏月。

靖疏月伸手接过,转身走到一旁,将信件放回了原处。

“当年靖将军与夫人被人冤枉,不知他们……”

靖疏月刚合上存放信件的木匣,便听到裴婳在身后语气犹疑地询问起靖弛与他夫人的事情。

她的手在空中微微一滞,旋即恢复如常,缓缓收回,神色平静地说道:“他们带兵死守幽州城,最终以身殉城,尸身被阿史那古尔达下令高悬于城墙之上。”

裴婳听闻,不禁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嘴巴,惊呼道:“天爷!”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还欲张口再问,却只觉脖子好似被人紧紧掐住,喉咙发紧,一时间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靖疏月缓缓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裴婳,眼神平静如水,轻声说道:“我阿爹阿娘常言,习武者能以身报效社稷,实乃此生之幸事。于他们而言,战死沙场或许便是最好的归宿。”

裴婳喃喃自语道:“他们如此有功之人,死后却遭人泼以通敌叛国的脏水,至今仍被世人误会……”

靖疏月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惨淡的笑容,语气坚定地说道:“所以,即便拼上我这条性命,也定要还他们清白。”

“那他们的尸身……”

裴婳心中虽已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仍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询问,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万一……万一有人能将他们的尸身救下呢?

“他们已经被妥善安葬了。”靖疏月轻声说道。

裴婳听闻,面上顿时一喜,连声道:“幸好,幸好啊。”

她心中由衷泛起庆幸之意。

毕竟,那些战死沙场的英雄,尸身已然遭敌将折辱,若再不能入土为安,实难告慰英魂,任谁闻之都不禁黯然神伤。

好在,终有仁义之人伸出援手,未让这等憾事发生。

念及此,裴婳赶忙问道:“对了,你可知道,究竟是何人仗义帮忙安葬的?若方便,趁着这年节,咱们理应送些节礼,以表谢意才是。”

她执掌王府中馈多年,对于这些人情往来事宜,早已驾轻就熟,当下第一时间便想到此节。

靖疏月轻轻摇头,“不用……”

她才吐出两个字,话语尚未说完,便被裴婳急切地打断。

“怎能不用?如此大恩,理当好好答谢。莫不是你顾虑王府出面太过招摇?”裴婳略作思忖,觉得此般顾虑倒也合乎情理。

毕竟,如今镇国大将军府尚未洗刷冤屈,明面上仍背负着“通敌叛国”的罪名,若是大张旗鼓地答谢替他们安葬的义士,恐怕会无端招惹是非。

想通此关节,裴婳立刻有了主意:“我找几个平日里鲜少出入王府的小厮,让他们乔装改扮后前去便是。”

靖疏月再次摇头,她伸手按住还欲反驳的裴婳,缓缓说道:“并非我不愿答谢,实是我阿爹阿娘的尸身,乃是我亲自带人救下并安葬的。”

“是你?”裴婳满脸的难以置信,“你当年不是在城破之后,便即刻护送先恒王尸身回京了吗?又

如何能抽得出身……”

她虽未将话语说全,但其中之意已然明晰。

靖疏月幽幽叹了口气,提及已逝的双亲,眉宇间不自觉染上一抹忧郁之色,“不过是拼了命去做的事,又怎会抽不出身。”

这话听得有些晦涩,裴婳一时未能参透其中缘由。

见她面露迷茫,靖疏月强打起精神,牵强地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坐下说吧。”

说着,她已然拉着裴婳,移步至临窗的榻前。

“那时我也不会未卜先知,知晓京中暗藏的阴谋诡计。见恒王叔没了气息,原本强撑着要将他送至安全之地养伤的念头,瞬间彻底破灭。于是便想着,让其他人代我护送,而我自己,则拼了命也要去……”

永安三十年。

靖疏月与恒王一行汇合时,见到已是气息全无的恒王。

彼时,刚刚经历双亲亡故之痛,又目睹另一位敬重的长辈离世,靖疏月只觉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喉头却涌上一股腥甜,“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