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我还会再回来的
长安,我还会再回来的
当年,恒王和恒王妃与灯会相识,彼时,花灯如昼,人潮涌动,二人目光交汇的瞬间,一见钟情,至此情难自已。
老国公年至中年,方喜得爱女,自是将其视作掌上明珠,疼爱得无与伦比。起初,他盘算着在自己帐下挑选一位青年才俊,招为女婿。
虽说如此选定的女婿,家世或许相较于自家略显逊色,但民间向来有“高门娶妇,低门嫁女”的传统。老国公心想,女婿家世稍差些无妨,只要人在自己麾下,其权势前程皆仰仗于己,如此便不敢对自己的心肝宝贝女儿有丝毫轻慢。
老国公的如意算盘打得精妙,然而,事与愿违,女儿竟自行倾心于一人,且此人还是皇帝家的皇子,这与老国公欲拿捏女婿的设想大相径庭。
故而,恒王与恒王妃的婚事,从一开始便遭到老国公的百般阻挠,他满心不愿。
最终,先帝亲自出面调解,好言相劝,却未能说动老国公。
无奈之下,先帝只得凭借皇帝的威严,强压着老国公,这才让他勉强应下这门亲事。
尽管婚事算是定了下来,可老国公对恒王这个女婿,横竖瞧着都满心不顺。
直至苻云度呱呱坠地,这一状况才稍有改善。
老国公看着粉雕玉琢的外孙,满心欢喜,开始偶尔踏入王府。看在外孙的面子上,他对恒王这个女婿的态度,也多了几分温和。
只可惜,这般融洽的氛围并未长久维系,仅仅持续到苻云度开蒙之前。
待苻云度开蒙后,他在学业上展现出惊人天赋。
不出半年,便已说话间咬文嚼字,尽显书生之态。
老国公从一介兵卒,历经无数艰辛,摸爬滚打至今,堪称大魏朝的传奇人物。
他这一生,最憎恶的便是那些说话拐弯抹角、半天说不到重点的书生。老国公常说,这些人开口便是“之乎者也”,闭口不离“矣焉哉兮”,那股酸腐劲儿,简直能把人的牙都酸掉。
不巧的是,老国公最疼爱的女儿生下的外孙,恰恰成了他最厌恶的那类人。
尤其随着苻云度年岁渐长,说话做事愈发刻板拘泥,对武学却一窍不通。
这可把老国公气得火冒三丈,好几次都怀疑苻云度是不是被人暗中调了包。
然而,苻云度与王妃极为相似的眉眼,确凿无疑地证明他就是王妃亲生,是老国公如假包换的亲外孙。
对此,老国公每次见到苻云度,都忍不住长叹连连。
若一直维持这般状态,他们祖孙俩虽与常人不同,倒也不失为一对有趣的祖孙。
可偏偏在永安三十年,那场变故突如其来。
当时,王妃和苻云度被关押于天牢。
机缘不巧,老国公恰好回乡祭祖,并不在京城。
待他得知消息匆忙赶回时,王妃已然不明不白地命丧天牢。
后来,即便靖疏月竭尽全力为王府洗刷冤屈,还恒王以清白,可王妃的死因,直至今日都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
老国公多次入宫,向先帝讨要说法,却始终无果。至此,他对皇室彻底丧失信任,恨意蔓延至皇室众人。
一气之下,他返回封地,就连女儿留下的遗孤苻云度,也不再过问。
当年,苻云度尚且年幼,独自在京城的诡谲风云中苦苦挣扎,老国公皆置之不理。
如今,苻云度已然加冠,步入成年,老国公又是否会出手相助呢?
靖疏月心中满是忧虑,遂将这些顾虑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苻云度微微一笑,轻声宽慰道:“外祖父并非真的冷血绝情,对我弃之不顾。他有他的难言之隐。”
“那他如今的难处解决了吗?”
靖疏月微微偏头,疑惑地问道。
苻云度轻轻摇头,略作沉吟后说道:“不太清楚。”
听闻此言,靖疏月瞪大双眼,虽未出声,眼神中却满是质问:那你为何还如此笃定?
苻云度眉眼含笑,说道:“这不是还有你嘛。”
“我?”
靖疏月指着自己,满脸诧异,“我能做什么?难道翻墙去替你打开国公府的大门?”
苻云度脸上笑意更浓,伸手宠溺地摸了摸靖疏月的头,无奈地说道:“你这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呀,我的意思是,外祖父向来喜欢你的脾气性格,看在你的面子上,他肯定愿意帮忙的。”
“恒王殿下。”
靖疏月轻咳一声,有心提醒道,“你可别忘了,当年之事,我阿爹和恭王可还在替你那心术不正的大爷背着黑锅呢。在老国公眼中,我爹是出卖军情、陷害他女婿、害死他宝贝女儿的罪魁祸首之一。我作为仇人之女,到老国公面前,恐怕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老国公的银枪给捅个对穿了。”
“不至于。”
“不至于?”
靖疏月微微拔高音量,“恒王殿下,你莫不是忘了老国公的高强武艺?”
靖疏月自幼便对武功高强之人钦佩不已,平日里最爱缠着那些武艺精湛的人,求他们传授自己
几招。
当年,她也曾找过老国公。老国公倒也毫不藏私,并未因她是个小女娘就敷衍了事,随便教她几招。
而是直接将她当作男儿一般,丢到演武台上,与她真刀真枪地比划起来。
亲身参与比划与在一旁观看,感受截然不同。
靖疏月真切地体会到了老国公每一招的力度与速度。
她心想,苻云度若是也和自己一样与老国公比划过,就定然不会觉得她刚刚所说被捅成串儿的言论是夸大其词了,那可绝非危言耸听。
“我的意思是,不至于让你在我眼前出事。若是外祖父打算动手,我定会挡在你身前。然后迅速将当年的事情解释清楚,毕竟咱们如今手中握有那位写给陈祁的书信,足以让外祖父相信靖伯父的清白。”
靖疏月听完,轻轻拍了拍苻云度的臂膀,说道:“我谢谢你的心意。”
话锋一转,她语气中带着调侃,“不过,就你这说话方式,估计还没等你解释清楚,老国公就已经没了耐心,到时候咱们俩恐怕真会被老国公一枪对穿。旁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咱们可就成了一杆银枪下的冤魂咯。”
苻云度屈指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笑骂道:“别净瞎胡说。”
他故作严肃地警告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可不许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靖疏月捂着被敲疼的额头,瞪着他,“说话就说话,动手干嘛?”
她挥舞着拳头,说道:“你要是真手痒,来和姑奶奶我打上一架。姑奶奶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疾如风、迅如电的拳脚功夫。”
大皇子府外。
大皇子凝视着门前那片光秃秃的空地,这里本应摆放石狮子,然而因他尚未受封,石狮子一时无法安置于此。
遥想当初,他初得这座府邸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那时的他,满心笃定,不出一年,定能让石狮子威风凛凛地摆放在此,而后在府中张灯结彩,披红挂彩,风风光光地将崔氏迎娶进门。
可如今……门口依旧空无一物,崔氏竟成了他的庶母……而他,遭受皇父的忌惮与厌弃,处境艰难到,不得不寻觅借口,暂时离开京城……
“殿下,咱们该动身了。”长随适时提醒道。
大皇子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与自嘲,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大皇子府的牌匾,心中暗暗下决心:长安,我还会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