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沐煊 作品

做父亲的容不下亲生儿子

做父亲的容不下亲生儿子

正在虔诚诵经的皇后,声音戛然而止。

近半月来,她一心沉浸于佛前,若非有万分紧急之事,宫人绝不敢贸然前来打扰。

她缓缓睁开双眸,目光流转,看向说话之人,轻声问道:“何尚宫,究竟出了何事?”

“娘娘,今日早朝,朝臣们又就立储之事展开热议。右相曾克明大人,竟然公然请命,力主立咱们殿下为储君。”

听闻此言,皇后心中猛地一沉,恰似被重锤击中,当真怕什么来什么。

自父亲离世后,朝中莫名涌起一股立储的热潮,她的衍儿,竟成了众人频频提及的储君热门人选。

虽说她并非深谙权谋算计之人,但与皇帝同床共枕多年,对他的脾性了如指掌。

她深知皇帝生性敏感多疑,心思深沉复杂,若大皇子威望日隆,必定会引发皇帝的猜忌与忌惮。

因此,皇后特意吩咐尚宫局的尚宫,安排人手密切留意太极殿的动向,一旦朝堂有重大变故,即刻回宫禀报。

原本她只是以防万一,未雨绸缪,却不想,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皇后再也无心念经,急忙从蒲团上起身。

一旁的老妇人见状,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住她。

“快,传小厨房的人,速速炖一碗鸽子汤,本宫要带去立政殿……”

“娘娘,”老妇人轻声提醒,“鸽子汤需用文火慢炖,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炖好。”

皇后一时慌乱,竟忘了这一茬,经老妇人这么一提醒,才如梦初醒。

“罢了,也无需这些了。”

皇后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语气中透着几分落寞与无奈。

她忽然忆起,如今早已不是在陈王府的时光了。

那时,她与陈王伉俪情深,举案齐眉。可自从踏入这宫墙,他们夫妻二人各居一宫,虽贵为天下最尊之人,然而夫妻情分,却在岁月的消磨下,渐渐消散。

皇帝身边早已有了新人,口味也早已改变,又怎会稀罕她送去的鸽子汤呢?

“走吧。”

“娘娘,”老妇人轻轻拉住她的手,劝说道,“您不如先移步更衣,也好给婢子们一些时间准备轿辇。”

此时皇后身着素衣,面容素净,未施半点粉黛。虽凭借气度支撑,不至于显得憔悴不堪如寻常妇人,但到底缺失了一国之母应有的雍容华贵。

尤其是与承庆殿那位年轻貌美的淑妃相比,更衬得皇后黯然失色。

皇后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她今日本就是去求皇帝的,若打扮得珠光宝气、雍容华贵,反倒容易引起皇帝的戒备之心。

倒不如就这样略显憔悴,说不定还能唤起皇帝心中那一丝怜悯之情。

立政殿内,皇帝正手持一卷书,慵懒地斜倚在罗汉榻上。

内监脚步轻盈,悄然走进殿内,轻声禀告:“陛下,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听闻皇后求见,皇帝明显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思索片刻。

自崔氏入宫后,皇后似乎突然没了心气,在千秋殿偏殿设下佛堂,每日诵经礼佛。

此后,皇后从未主动前来见过他,而他也未曾主动去看望过皇后。

这几年间,他们唯一碰面的机会,便是在除夕、上元等盛大的宫宴之上。

即便是韩遂下狱,皇后都未曾主动前来,为其父求情。

今日究竟是何事,竟能让皇后主动求见?

皇帝虽满心疑惑,却也没有过多纠结,开口道:“传她进来。”

内监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引着皇后步入殿内。

皇后款步行至榻前,双膝缓缓弯曲,“扑通”一声,稳稳地跪在立政殿的青石砖地上,身子也随之伏下,恭敬道:“妾身给陛下请安。”

这般五体投地的行礼方式,即便是崔娉迩那样备受宠爱的妃子,平常拜见皇帝也无需如此,更何况是皇后。她此举,无异于将自己的颜面置于脚下。

“皇后这是为何?”

皇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坐直身子,同时以眼神示意一旁站立的内监将皇后扶起。

内监心领神会,赶忙上前,却被皇后摆手拒绝。

“陛下,妾身有事相求。”

见皇后一副皇帝不答应便誓不罢休的架势,皇帝心中疑窦丛生,暗自思忖皇后究竟所为何事,莫不是与朝堂之事,亦或是大皇子有关?

想到大皇子,皇帝心中的戒备瞬间升起,眸光一沉,眉宇间满是寒意,冷冷问道:“皇后有何事要奏?”

皇后佯装未察觉皇帝语气中的冷淡,将一路上在心中打好的腹稿娓娓道来:“陛下,臣妾斗胆启奏。家母近来身子日见孱弱,精神愈发萎靡,思乡之情亦与日俱增,常念及老家旧宅,言辞之间,满是眷恋。臣妾忝居宫中,虽心怀至孝,却难以常侍家母身畔,尽奉养之责,每念及此,痛心疾首。臣妾恳请陛下,念在过往夫妻情分,及家母垂暮之躯,特允衍儿代臣妾行孝,护送家母归乡,使其能常伴祖母左右,以尽孝道

。如此,家母得以慰藉思乡之情,臣妾亦能稍解心中愧疚。望陛下恩准,臣妾不胜感激。”

“荒唐!”

皇帝将手中的书卷往一旁狠狠一丢,并未询问皇后母亲的身体状况,而是冷声道:“衍儿乃朕的皇子,怎能长久离开长安,在他乡消磨时日?”

话虽如此,可听到皇后的提议,皇帝心中还是泛起了一丝动摇。

毕竟,若大皇子离京,立储之事便能暂且搁置。

如此一来,他既无需再为朝臣们喋喋不休的争吵而烦恼,又不必担忧大皇子暗中发展势力。

更为关键的是,大皇子不在京城,他原本用以制衡大皇子的手段便可暂时搁置,可谓一举多得。

唯一的顾虑是,此举容易引发外界的非议,让人觉得他这个做父亲的容不下亲生儿子,才将其打发到别处。

届时,众口铄金,他恐怕连争辩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与皇帝相伴二三十载,皇后对他的心思又怎会不了解?

仅从皇帝语气的细微变化,便能猜出他心中所想的八九分。

于是,皇后接着说道:“衍儿此去,也是代母行孝。我朝以仁孝治天下,衍儿此举,更能彰显陛下教子有方,为天下臣民树立典范。”

皇帝故作姿态地说道:“衍儿终究是朕的长子,朕对他寄予厚望。他若回乡陪伴外祖,岂不是荒废了学业?”

皇后听闻,心中忍不住冷笑。若真对衍儿寄予厚望,又怎会不让他入朝参政,施展抱负?所谓的“厚望”,不过是将他禁锢在上书房,与那几个尚未成年的皇子一同读书罢了。

这不过是皇帝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信口胡诌而已。

她心中虽这般想,面上却依旧神色恳切,说道:“陛下对衍儿的期许,妾身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只是家母如今情况危急,恳请陛下开恩,准许衍儿护送家母回乡。至于衍儿落下的课业,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何谓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