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沐煊 作品

他恨的不是旁人,是他自己

他恨的不是旁人,是他自己

靖疏月口中所谓“只用过一两次”,苻云度是定然不信的。五年光阴,一千八余天,她闯过大江南北,趟河取道,翻山越岭,北有战乱,南有水患,有些地方还有瘴气迷雾。

山贼水匪,贪官污吏,猛禽野兽,危机无数。

可她却能以极短的时间,在并州镖师中脱颖而出站稳脚跟,还能维持从无丢镖的战绩,怎么可能是走稳妥保命的路线?

定然是豁出命去闯,受伤了随便糊弄包扎一下,跳起来继续干。干到体力不支的时候,就用那药效凶猛的虎狼之药,拼着透支身子的代价,继续闯。

也不知这些年,是不是还有,和他们重逢那日一样,她浑身是血毫无生机倒在地上的时候……

那个时候,是不是也有人及时赶到,将她从鬼门关里拽回来过?又或者是她一个人躺在那儿,凭着求生的意志,硬生生扛过来,再跌跌撞撞寻个医馆疗伤?

苻云度越想越心惊,胸口起伏越频繁,眼中难掩恨意,令他恨的,不是旁人,正是这些年待在王府锦衣玉食的自己。

是在靖疏月拼命时,在京中护卫环绕的自己。是让靖疏月这么多年都误以为他在憎恨着她的自己。

若是他早些知道当年有人暗中挑拨,早些同靖疏月解释清楚,她是不是就不用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到处寻找这么多年线索了?

是不是也就能少遇到些危机?少些受伤的时候?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他也回不到过去,他只能庆幸老天保佑,如今还能看到鲜活的靖疏月,还有和她一同白首的机会。而不是她在某个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一头栽倒,再没能起来……

“这些年我没你想得那么惨。”

靖疏月猜到苻云度的心思,她伸手轻轻拍打着苻云度的后背,轻声宽慰着。

“虽然我遇到过不少危险,但如上次那样,命悬一线的情况绝对没有发生过。使命未完,冤屈未明,阿爹阿娘的尸骨如今尚只能埋在无人知晓的山头,坟头连碑都不敢立,我如何敢轻易死去?”

闻言,苻云度心口蓦地一疼,是了,幽州城破的真相还未揭开,靖将军和夫人如今还被无数不知情的人误会着,靖疏月怎么会随意豁出命去?

能叫她宁可搭上命都要做的事情,只有和查找当年真相有关的时候,比如前些天追查盗信之人,比如今日。

他当真是混账又无用,竟然不懂靖疏月的心思,此时还要她反过来安慰他。

苻云度握着靖疏月的手,问道:“今年靖伯父伯母的忌日是不是已经过去了?”

“是啊。”靖疏月叹道,永安三十年十月十八是她此生最灰暗的一日,这天她失去双亲和一个敬重的长辈,她自幼长大的城池被北狄铁骑踏破,城中不知多少她曾熟识的人死在北狄人的刀剑下。

那日后,家家缟素……

苻云度轻抚靖疏月眼角,替她擦去上面的水意,柔声道:“争取明年,一切尘埃落定,伯父伯母沉冤昭雪,咱们一起去帮靖伯父伯母迁坟立碑,祭奠他们。”

“嗯。”靖疏月长舒一口气,将笼在心底的哀伤吐出,冤屈未平,这时候悲伤无用,还得振作起来,继续前行才是。

她轻扯嘴角,故作轻松道:“我阿爹阿娘早就对你好生好奇,可惜一直未见过你,你随我一道替他们迁坟,他们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那以后我常去看他们。”苻云度允诺。

靖疏月摇摇头,“他们清静惯了,咱们常常过去,说不准还得被他们怪罪,每年清明忌日去上两次就够了。”

人都走了,一个坟冢而已。去的再多,也无法改变天人永隔的事实,无法让他们死而复生,只会徒增哀思烦恼。

“行了,和你说说我今日的收获吧。”

靖疏月强行甩走脑中伤感,换了话题,“诚如你我推论那样,我在恭王账册中查到玉佩的记载。但为了保险起见,我又去了一趟将作监。”

闻言苻云度便是一惊,“将作监你又不曾去过,怎么能说去便去?至少也得提前弄清里面的布局,再行动才是。”

靖疏月轻咳,替自己开脱道:“难得进宫,顺路而已。”

她说完,见苻云度蹙着眉,似有张口教训她的迹象,她慌忙继续辩解:“今日休沐,将作监一样无人,冒险前去的风险,总比再进宫一次的风险要小。况且,宫中官署的布置大差不差,窥一斑而知全豹,想找他们的账册所在简直轻而易举。”

说着,她从怀里将从将作监顺出来的册子掏了出来,举在手上冲苻云度晃了晃。

“你瞧,我找到了什么。”

“这是将作监绘制玉佩的册子?”

“是也~”靖疏月得意说道,“我本打算找出册子确认一下,可在宫中实在静不下心,便一不做二不休将它偷了出来。”

靖疏月将册子放到苻云度膝上,快速翻开提前折好的那页,“你瞧,上面将这三枚玉佩的样式画得清清楚楚,等我回去好好辨别确认一下。不过——”

她话锋一转,“有大理寺的记录

在,事情已经明了,现在判断只是为了多一重保险而已。只可惜,我怕打草惊蛇,不敢把大理寺的账册偷出来。不然,咱们手中便能多一份证据了。”

苻云度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道:“便是拿了也无济于事。当初,你捡到玉佩的事情,除了先帝外再无第二人知晓,先帝故去,咱们手中又没有玉佩,光凭大理寺的记载,根本无用。”

“是啊。”靖疏月附和。

她接着补充道:“便是有玉佩,也无法作为实证,去定当朝天子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