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灯火璀璨,不及苻云度双眸
长安城灯火璀璨,不及苻云度双眸
那是永安二十六年,靖疏月在长安城的第一个上元佳节。
自先帝起,大魏朝宵禁逐渐被解开,到了永安十五年,宵禁制度彻底被废除。其他地方因地域经济不同,虽然没了宵禁,但入夜鲜有人愿意出坊走到大街上去。
可长安城不一样,此处天子脚下,达官显贵者众多,城中富商名士无数,这些人最爱趁夜而游,故而长安城成了真正的不夜城。
靖疏月虽然见识过长安城夜里的繁华,可听恭王府的苻云宣说,往日里的长安城,虽然热闹,但和上元节这天比的话,根本不够看。
长安城的上元节,当真是好光景,一连三日大街小巷到处张灯结彩,城中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都着盛服重饰,结伴观灯夜游,彻夜狂欢。甚至往日宫门严禁的地方,这一天百姓都能随便玩耍。
这样的盛况,靖疏月光凭想象都为之神往,从冬月起,她便一直盼着上元节,盼着这日能亲眼看看长安城的富贵繁华。
可她不知道的是,每年上元节宫中都会赐宴,设花灯。京中所有皇亲国戚以及王公大臣都得出席。她作为贵妃侄孙女又养在宫中,自然也在其中。不光是她,就连给她讲述长安城繁华的苻云宣,也得和恭王一起入宫。
而苻云宣所说的那些,一大半是从家中仆从口中听来的。他和靖疏月说的时候,正好苻云度不在旁边,其余人默契地没有戳穿他的谎言。
等真到了上元节那天,靖疏月得知真相的时候,傻眼了。
虽然宫中也有花灯,且比民间更为精巧绝伦。虽然晚宴之后,先帝带着众人登上宫墙,观百姓夜游长安盛景。
靖疏月可以于高处一览长安城灯火通明,繁花似锦。可她期盼的不是登高遥望,而是能够深入到市井瓦舍,能够身临其境体验长安的繁华。
她期待了这么多日,幻想过无数种穿梭在人群自由自在的画面,如今发现事与愿违,这样的落差本就她难过。偏偏这样的大日子,她还得装作一副欢喜的样子,不能露出半分不悦,扫了旁人尤其是先帝的兴致。
好不容易挨到先帝回了立政殿,王公贵族各自散去出宫,靖疏月趁着贵妃同其他妃嫔寒暄的时候,混在人群中溜了。
那时候靖疏月刚到长安数月,对长安城尚不熟悉,也未一人出宫过。
她顺着人群出了朱雀门,看到人潮汹涌的朱雀大街,一时没了主意,眼巴巴看着旁人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而她立在人群中,既不显眼被人注意,又无法融入其中。
她从幽州到了长安,虽远离父母,但一直处在人声鼎沸之处,身边一直围绕着关怀她的人,那种身处异乡的孤独之感,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爬上她的心头。
可如今,她在人潮汹涌处,却感受到了无尽的孤独寂寞。长安城灯火阑珊,而她却形单影只……
“靖疏月。”
忽然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将她从思绪中拽了出来。
靖疏月定睛望去,就见恒王府的马车车帘撩起,苻云度坐在里面,冲她招着手。纵然那日长安城灯火璀璨,却不及苻云度那双亮晶晶的双眸……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进来。”
苻云度轻声催促着,将沉浸在往事的靖疏月拽回到现实。
靖疏月眉眼弯弯,笑着钻进马车,刚坐下,外面刀疤一甩马鞭,鞭子清脆的破空声响起,车轮滚动,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苻云度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虽然没看到明显受伤的痕迹,但悬着的心还是没即刻落地。
“怎么样?可遇到危险?”
靖疏月靠着车厢壁,摆摆手,“我连个人影都没看到,顺利得很。”
“是吗?”苻云度将信将疑,挪到靖疏月身边,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脉搏上。
靖疏月歪头看到他的架势,好奇问道:“你何时学会诊脉了?”
“先前。”苻云度含糊回答,屏息凝神,仔细探查着靖疏月的身体情况。
她的脉搏虽有力,但却带着虚浮,显然是以虎狼之药强行激发心力所致,如今药力尚在,他学艺不精,看不出潜藏的情况,只能等回府后,请府医亲自确认了。
苻云度收回搭脉的手,原本握着她腕的手默默往下移了几分,不管靖疏月同意与否,执意和她十指相扣,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
“你如今又习武又学医,当真叫人意外。”靖疏月没心没肺地调侃道。
苻云度垂着眸,没有说话。
他待在王府这些年,若不想方设法学些可能用得到的本事,替未来做打算,难不成还要重蹈覆辙,再做个什么用处都没有的书生吗?
虽然靖疏月离开京城五年,但苻云度一直确信,她会回来,等靖疏月回京的那日,一定是把往日阴谋诡计揭开之时。在那之前,他总要迅速成长起来,成为一个能和靖疏月并肩作战,和她一起替冤死的人讨回公道。
“你这些年,除了近日外,当真没再用过那药丸吗?”
“那肯定……”
靖疏月张口便要胡诌,可不等她说完,苻云度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掰了过去,眼睛死死盯着她。
他目光犀利,仿佛可以洞察人心。靖疏月被他盯着顿时觉得无所遁形,原本想胡诌的话被她咽了回去。
“用过的。”她老实改口。
作为镖师走南闯北,翻山越岭,遇到马匪山贼再寻常不过。有些山贼马匪遵守所谓“道上”的规矩,她对上切口,给点银钱意思打点一下便能顺利过去。可林子大了,总有些自觉势力盘踞,不愿守规矩的。
对付这种,唯有以武力强行冲破。
南边还好,山林虽多,但山贼土匪之流相隔较远,可北边因为战乱,流离失所之人无数,不少人走投无路上山做了山匪。许多地方,一个山头便是一个势力,若是时运不济,正好接连赶上不守规矩的,她体力跟不上,或是受伤,肯定是需要服药来维持的。
这也就是为何靖疏月备了那么多丸药,在衣服各处都藏着,这都是生活所迫,不得已的保命手段。
苻云度看着她,神色渐渐阴鸷,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根根分明。
“只用过一两次而已,都是不得已为之。”
靖疏月见他这副模样,小心解释道。
可她的话并未起到效果,苻云度肩背紧绷,胸口不断起伏着,眼看着滔天怒意即将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