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沐煊 作品

我像个废物一样

我像个废物一样

靖疏月瞳孔骤然收缩,心口一悸。

“你……”

她想说“你何必这样威胁我”,可望着苻云度的眼眸,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她看得出来,苻云度不全是在威胁,他更多的在陈述,陈述一个事实。

他,是真的做好了同生共死的准备。

靖疏月指尖感受着苻云度掌心的温热,心底被他这句话搅得激荡,面对与她许诺“同生共死”的苻云度,她第一次没了主意。

她垂眸,手反握住苻云度的手,学着苻云度的样子,指腹在他手上摩挲着,从上至下,不经意间划过苻云度食指指尖,忽然摸到一处硬硬的厚茧。

她诧异地将苻云度的手翻过来,仔细瞧着,不光食指,他的大拇指外侧也有厚厚的老茧,她认得出,这是常年张弓射箭留下的痕迹。

“这些年,我总想着如何提升实力,能更好的保护你。”

苻云度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轻笑,“可惜我实力有限,咱们武功高强的靖小将军用不着我保护。所以,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多学些自保的手段,只求有朝一日,能与你并肩而战。”

“恒……”靖疏月开口,惊觉自己的嗓音已经沙哑,她轻咳,努力平复着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恒王叔当年一心教你功夫,却始终不见成效。后来甚至怀疑自己没有教人的天赋,将你托付给黎师傅。”

恒王看着那位黎师傅教了数月,终于发现并非自己的问题,而是他的宝贝儿子,天生肢体不协调,于武功没有多少天赋。

一个过目不忘,将古籍文章背得滚瓜烂熟的小皇孙,却连一套拳法都记不下来。

恒王曾玩笑道:苻云度该去给恭王做儿子才对,他们俩都是习文但对武功一窍不通的主。

“父王当年曾言,习武一为强身健体,护国安邦;二为增长实力,保护想保护之人。”苻云度轻声道,“可我当年目光短浅,只觉得学好文章,入朝为官,一样能利国利民。至于想保护的人,父王武功盖世,母妃有父王护着。而你,我的小将军,不需要我的保护,我自觉不习武一样无事。”

他顿了顿,眸底弥漫上一层雾气,低头看着靖疏月的手,唇角扯出一丝苦笑,自嘲道:“可永安三十年发生的事情,狠狠地给我一击,我眼睁睁看着我最爱的人,死死的,伤的伤,而我手无缚鸡之力,像个废物一样活着。”

“不是的。”靖疏月摇头,她的小皇孙可是整个上书房的夫子,公认的栋梁之才,是满腹经纶博学多才的小王爷,那样耀眼的他,怎么会是一个废物?

“当年你尚年幼,又未入朝为官,哪里会有本事手段,去面对那些阴谋诡计呢?”

苻云度听着靖疏月极力替他开脱,无奈苦笑,“玥玥,你还比我小几个月。”

他闭了闭眼,喉结微动,当年比他小几月的靖疏月从尸山血海中,将他父王的尸身送了回来,一个人闯进了层层守卫的皇宫,生生将笼罩在恒王府的阴谋撕出一个口子,给他和恒王府赢了一个生机。

而他却眼睁睁看着她被关押进大理寺,看着她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个至亲,看着她满身是伤,跌跌撞撞地离开京城。

这样的他,不是废物是什么?

“苻云度!”

靖疏月不知何时抬起头,看着陷入自责无法自拔的苻云度,大吼一声,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苻云度生生拽了回来。

“你看着我。”

靖疏月认真而严肃,“当年的事,卷进去三个皇子,好几个党派,朝堂内外都搅在一团,内有奸细外有虎狼,到处是阴谋算计,不是你想插手便能插手的,就连先帝不也没办法吗?到最后,他也只能无事所有的阴谋,当做什么事都没有的,认下最后的结果。”

她用了捏了捏苻云度的手,“先帝尚且无能为力,你觉得,当时的你,能比先帝更强大吗?”

苻云度摇头。

“这就是了。”靖疏月道,她松开苻云度的手。

苻云度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去捉靖疏月的手,扑了个空,他眼底的光芒瞬间黯淡,可下一刻,他眼睛瞪圆,脊背僵住,双手停在空中。

他低头看着扑进自己怀里的靖疏月,看着她乌黑的秀发,脖颈感受着靖疏月温热的呼吸,感受着靖疏月环在他后背的双臂,甚至他感受到靖疏月的心跳声。

“当年的事恒王叔和王妃不会怪你,我不会怪你,所有的悲剧都不是你的错。”靖疏月手轻轻拍着苻云度后背,柔声安抚道,“你这些年,一个人苦苦撑着王府,已经很不容易,不要再给自己强加无谓的枷锁了。”

苻云度垂眸,“我每日锦衣玉食着,哪里不容易了?倒是你……”

靖疏月不等苻云度把话说完便开口打断,她懒得同苻云度争辩到底谁更不易些,直接概括道:“各有各的不易。”

她稍稍和苻云度拉开距离,看着苻云度的双眸,“过去,你我各自为战,实属无奈。但今后,我答应你,你我生死同命。”

苻云度唇角勾起,郑重地说了一个字,“好。”

停在空中的手环抱住靖疏月,紧紧搂着她,唇轻轻擦过她的秀发,在发间落下一个虔诚又克制的吻。

“好了,咱们该忙正事了。”

靖疏月轻轻拍拍苻云度的后背,将没持续多久的温情打破。

“等下我从后面翻墙出去,绕到西墙角门处,从那边出府。你让孙妈妈在屋内候着,免得被院中那位留下的探子发现我不在府上。”靖疏月细细交代,生怕苻云度仗着这是自己府上,而有所疏忽。

苻云度笑笑,冲她保证道:“放心,她一直被咱们的人盯着,她能看到的,只会是我们想叫她看到的。”

靖疏月眼前一亮,和苻云度拉开一点距离,笑道:“恒王殿下好手段。”

苻云度笑而不语,算是接受了靖疏月的夸奖。

“松手吧,我走了。”靖疏月拍拍苻云度环在她腰间的胳膊,从苻云度怀里挣脱出来,毫不留恋地转身打算离去。

“等下。”苻云度从后拽住她的胳膊,又重新交代了一遍,“你记得,从掖庭西门出宫后一定要直奔辅兴坊的金仙观,我会派马车在金仙观东侧等你。”

金仙观,又称金仙女冠观,是先帝五女西城公主、苻云度的姑姑出家的地方,今日腊八节,苻云度派人去看望姑姑合情合理,所以恒王府的马车出现在那儿也不会引起旁人的警觉。

“好。”靖疏月应了一声。

苻云度慢慢松开手,看着她出门左拐。他迈步走到窗边,支起窗,看着靖疏月贴着墙,走到西墙墙根下,脚尖点地,窜上墙头,干脆利落地翻了过去。

见她动作流畅轻松,苻云度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