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燃香

来得自然随意,走得却是莫名其妙。


赵袂沉思片刻后转身,道:“我们先回去吧。”看向谢如恙,语调中带了些叹息,“先让他休息一会儿吧。”


长徽低头看了谢如恙一眼,颔首:“嗯。”


三人回到楼中时,楼中的居民正在正中央架着锅煮粥。


离开时几人都没注意观察,此时赵袂才认真数了数,住在这楼里的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加在一起拢共有二十几个人。


然而,二十几个人就围着这一口小锅,吃一锅粥,未免有些太过奇怪了。


在看到三人进来后,那些人没什么反应,甚至对于谢如恙早上离开时风华正茂,此刻已经垂垂老矣这件事也没什么惊奇,连一个眼神都没多给。


谢如恙被长徽搀扶着坐在角落,看着赵袂缓缓走向一个和谢如恙一般满脸皱纹的婆婆,她正坐在人群外,小口小口地吃着粥,注意到赵袂向自己走来,她抬眼在赵袂身上扫了一眼。


“又是你?”


赵袂点点头,十分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


经过方才的观察,她发现这位婆婆和其他人似乎有所不同,空洞的瞳孔中偶尔会流露出一些专属于“人”的情绪,比如昨夜看到那孩子时的担心,以及刚刚那一眼落在她脸上的停顿。


赵袂想,或许这位婆婆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婆婆,叨扰了,我几人初来此地,不知去路,想问您一些问题,您可否相告?”


闻言,婆婆喝粥的动作慢了下来,随后僵硬地将碗放在地上。


这时赵袂才意外发现,在她形同枯槁的手臂上,环着一只崭新粉嫩的玉镯。


“你想问什么?”


苍老的声音,拉回了赵袂的思绪,她道:“婆婆是哪里人?因何住在此处?”


婆婆回答地语速很慢,“我家住在玄夫城,离这儿不远。几年前,玄夫城大旱,城里没了粮食,饿死了好多人,我跟着别人一起逃到这儿的。”


赵袂垂下眼,继续道:“那您可知一个叫张贞的人?”


婆婆摇摇头,道:“不认识。”


说完,她再次端起碗来,空洞的目光直直看着前方,手下一勺一勺舀着粥送进嘴里。


赵袂眼底一暗:有问题!


据她所知,这玄夫城荒废了有百年之久,这婆婆却说是几年前,而且这里距玄夫城最多不过十几里,玄夫城大旱,这里怎么会不被波及?这里也没有粮食,她又为何放着奉天府不去,停留在这里?


想到此处,赵袂心下一动,将目光投向众人围起的那锅粥上,周围几里都没有种植稻米,他们煮粥用的米,是从哪里来的?


最后,她看了婆婆一眼,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了,便道了声谢后起身往谢如恙的方向走去,又见昨夜那个有些呆傻的孩童正端着一碗粥抢先到了谢如恙面前。


他把粥递上前,说:“喝粥。”


谢如恙瞥了一眼,一想到这粥是用刚刚那脏得吓人的潭水熬的就恶心得想吐,连连拒绝:“不要不要。”


那孩子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端着碗就往谢如恙的嘴边塞,边塞还边道:“喝粥,喝粥。”


谢如恙一着急,想抬手推开,可是还没等动作就因为情绪激动剧烈的咳嗽起来。


长徽连忙上前帮忙谢绝,道:“不必了,你自己喝就是。”


那孩子小心翼翼端着粥,走路不是很稳当,见谢如恙不愿意喝只好晃晃悠悠地转过身离开。


等谢如恙咳嗽停下,长徽才安慰道:“人生在世终有一老一死,你不必担心。”


谢如恙看向长徽,沉默片刻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赵袂不禁扶额,提醒道:“长徽公子,你大可不必安慰。”


如此安慰,怕是适得其反啊。


正巧,那孩子端着粥从赵袂身边经过,她伸手拦住道:“这位小公子,我行路许久也有些饿了,不知能否将此粥给我?”


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盯着赵袂看了很久,才伸手将碗递上,继续重复:“喝粥。”


“多谢小公子。”赵袂接过碗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不过是普通稻米,没什么不同。


为了确保无异,她还将碗递到了长徽手上让他再检查一遍,最后的结果,也还是没有异样。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同样的忧心。


……


入夜,玄夫城外萧索凄凉,一阵又一阵干燥的风吹过,卷起几根因为缺水而旱死的枯草树皮,更显得怪异。


绛仙站在城门外,抱起手臂直勾勾盯着城门口那块石头。


这城这么大,她能直观感受到问题的只有两个,一是城门口的这块石头,二是城里立着的三座黑塔。


既然要查,那就先从这块石头查起。


她走上前,抬手正要一掌把这石头劈了看看这里头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古怪,可还没等她出手,便忽觉一阵带着药香的风从耳后吹过。


掌风霎时变了方向,朝着身后劈去,如她所料,带着戾气的一掌在半路就被来人截住,然后将掌力轻松化解。


她看都没看来人,便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会安稳待在马车里。”


谢如许轻笑,“能得绛仙姑娘此般了解,实乃我之幸事。”


绛仙收回手,转身没好气地问他:“你来干什么?还有昨夜你是不是在那座楼里?”


谢如许依旧是暧昧的回答:“你想让我在,我当然会在。”


“我怎么就想让你在了?我希望你离我越远越好。”绛仙叉腰不去看他。


谢如许轻轻叹了口气,调转话头,道:“吵架了?”


绛仙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干脆直接转过身,“是,你那个好弟弟哭着喊着要找你呢,你要是担心他就快些去看他,少来烦我。”


“与人相交,摩擦是在所难免的,阿恙身陷险境太过害怕,你又因为愧疚太过着急,大家都没有错,说开就好,不必放在心上。”


谢如许的声音很轻,像是一位温柔长者的劝导一般,说出的话却像是把绛仙整个人给剖开了一样。


绛仙顿时像是被抓了尾巴的猫一样,炸起来瞪他:“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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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愧疚谁担心了?”


谢如许不答,只是唇边带着笑意,抬眼看向面前的这座城池,眉宇间流露出些许的忧心,“好了,不是要查这座城吗?我陪你一起。”


说罢,还没等绛仙同意或决绝,他就先行往城门走去。


“谁要你陪啊?麻烦……”


绛仙站在原地看他片刻,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此时城中的光景和绛仙第一次来时无二,路过昨夜歇脚的医馆时,绛仙还特地看了一眼,令人惊讶的是昨夜被那个叫“张贞”的鬼魂砸开的墙壁如今竟然奇迹般的修好了。


这城,这地方还真就处处透露着诡异。


“喂。”绛仙抱臂,佯装漫不经心地问,“你是不是能听到我的心声啊?”


“许是心有灵犀吧。”谢如许走得风度翩翩,衣袂随风飘起,仿佛不是在查案而是在悠闲游街。


“我说真的。”绛仙少见的没有炸毛,而是继续问,“你能听到我的心声是能听到所有人的心声,还是只能听到我的?而且,你为什么能听到我的心声?我们以前有见过吗?”


谢如许顿了一下,停下步子,对上绛仙的双眼,道:“因为,我的心在你那里。”


绛仙先是一愣,然后是一阵恶寒。


“你有病吧?话本子看多了?”她嫌恶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作势要快步往前走,却被谢如许伸手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


话音刚落,谢如许便做出一个嘘的手势,“你看那里。”


绛仙随着谢如许的目光看去,见他指的正是她打算一会儿去查看的三座黑塔,便道:“我知道,用得着你说?”


谢如许轻轻哦了一声,问:“你觉得那东西像什么?”


绛仙挣脱开他的束缚,继续往前走:“塔,棍子,柱子。”


谢如许眼中幽深,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字:“香。”


“香?”绛仙念了几遍,然后猛得刹住步子,看向谢如许的双眸中带着欣喜,“香!”


谢如许也带笑点头。


绛仙只觉豁然开朗。


怪不得,怪不得传闻中说这城里的东西长得飞快,人也老的飞快,原来是这三根柱子的问题!


以整个城郭为香炉,以人与其余活物的寿命做养料,让这香烧得更旺。


这样的祭祀活动绛仙之前游历四方也或多或少的听说过,但这东西一般都是用来祭拜什么东西,或者求财、求长生之类的。


那这三根香,又是求什么的呢?


不管它求什么,这东西绝对是让谢如恙变老的幕后元凶,先砍了了事。


绛仙右臂一甩,双月滑出,剑锋在月光的照射下闪出几点寒光。


谢如许却道:“以整座城中百姓的寿数做养料,不知是何人能做出这样罔顾人伦的事情。”


“这城都废了多少年了,幕后凶手不知道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你要找啊?”


许久未出剑,绛仙活动着手臂,兴致勃勃地看向最中间的那座塔,“还是先砍这鬼东西,解了谢如恙身上的诅咒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