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争执

从小楼到水潭的距离应该不算太近,四人跟在青年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看到水潭的影子。


一开始,四人都十分默契且谨慎地跟在青年身后五步之外,毕竟谁也不想和一个连物种都不清楚的人靠得太近。


直到后来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走到,谢如恙率先坚持不下去了,累得厉害,唉声叹气好一会儿后壮着胆子凑上前去问:“这位大哥,还有多久才能走到啊?”


青年还是方才的语气,僵硬又死板,“走。”


谢如恙捶打着自己的腿,一向体力充沛,兴致来了徒步几里都不成问题的他还是头一次感受到老年人走路走多了,双腿的酸痛感。


“到底,要走多久啊……”


面对谢如恙不停地抱怨,青年置若罔闻,只一股脑地往前走。肩膀上担着的木桶也不知道用了多久,他每走一步便随着他的脚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也不知道用这样的桶接水能接多少,而且刚刚一眼看去,楼里的人可不少,只用这两只桶接,能够那么多人喝吗?


见他不回话也没有动作,谢如恙干脆放开了说话,一会儿问他是从哪里来,是哪里人,一会儿问他知不知道一座叫什么夫的城,一会儿又问他在这里生活多久了。


一路上,他不停地叽叽喳喳,身后的三人各怀心思,也没有人上前去阻拦。


直到青年猛得停下脚步,谢如恙没及时反应过来,跟着一个踉跄。


随后,他便看着面前的“水潭”呆住了。


绛仙三人也快步走上前,面对面前的场景,也不由皱眉。


带路的青年却是轻车熟路地走上前,将木桶整个丢入潭中,打上一桶水。


可是这潭里的和桶里打上来的都不能算作水了。


肮脏、漆黑、粘稠,仔细看去还带些怪异的彩色,像是从泔水桶里捞上来的一样,水面仿佛还飘着油花。


即使这水没什么怪异的味道,但谢如恙还是没忍住呕了出来。


赵袂眉头紧锁,不可置信道:“这里是……寒潭?”


她将目光投向长徽,长徽缓缓摇头:“寒潭是供玄武栖息的福地,此地没有半分灵气,不可能是寒潭。”


“那这里还有其他水源吗?”赵袂深吸一口气后,仔细在周围瞧了瞧,不想就这样无功而返,可这周围是一片荒地,一览无余,哪里有另外的水潭?


“你确定寒潭就是在这里吗?没有走错?”长徽敛眉问。


赵袂垂着眼,有些看不清神色,只是声音中的颤抖出卖了她,“书上是这么说的,可是……”


她也不知,那书上有几分真几分假。


两人交流的间隙,那青年已经打好两大桶“水”转身离开了。


路过绛仙时,她朝桶里看了一眼,确实是和潭中无二的脏水。


沉思片刻,她伸手按在了青年肩上,迫使他停下了。


“你知道一个叫张贞的人吗?”


闻言,绛仙感到手下本就僵硬的身体明显一僵。


青年像是一只腐朽的木偶一般,缓缓地、缓缓地回过头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绛仙好像听到了骨头间的摩擦声,一双无神的灰色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早已干裂的嘴唇轻轻张开:“死了。”


绛仙见有效,便继续追问:“怎么死的?”


青年喉头滚动了一下,沙哑道:“被刀剐死。”


绛仙略一挑眉,放手让青年离去,然后转身看向还在推测寒潭下落的两人,她惊觉:谢如恙呢?


她赶忙环视四周,最后在一块大石头上看到了谢如恙的身影,他正坐在上面,弯着脊背,一下又一下地锤着腿,来缓解双腿的酸痛。


绛仙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准备回去吧。”


“回去?去哪儿?”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本还在讨论下一步该去哪里的长徽和赵袂也都睁大了眼睛转头,绛仙瞳孔微缩,带着诧异掰过谢如恙的脸。


入眼的,不是谢如恙平日那张笑嘻嘻的脸,而是一张满是皱纹沟壑,双唇瘪起的,苍老的脸。


绛仙把手放在他脸上又摸又捏,可是就连他的皮肤也变得松垮、干瘪。


她微微颤抖着问:“谢如恙?”


谢如恙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变化,看着面前极其诧异的三张脸,懵懂道:“你们……怎么了?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绛仙的手缓缓垂下,顺便带落了谢如恙鬓边的一缕白发。


白发映入眼帘,谢如恙惊诧地捻起,放在眼前好一会儿才看清楚。


“我怎么了?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怎么白了?”


谢如恙一惊,想要站起身来,可下一瞬,一阵眩晕和骨头的咯咯声就同时袭来。


他双腿一软,向前倒去,被绛仙接住。


长徽三步并作一步走上前,剑指在谢如恙两肩各点一下,暂时护住了他的心脉,保他不会继续老下去。


随后,他回头看赵袂:“那个传闻。”


赵袂也心下一沉,动了动手臂,却没有感到有任何怪异之处,蹙眉道:“为何我没事?”


绛仙和长徽也怪。


要说入城之人会受诅咒,那赵袂应该和谢如恙是一样的,为何谢如恙变了,赵袂却没变呢?


长徽问:“你可有受过什么术法洗礼,或是和常人有什么不同?”


赵袂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毅然摇头:“没有。”


绛仙看了谢如恙一眼,道:“先别管她为什么没事了,想想谢如恙要怎么办吧。”


赵袂走上前,“对,谢二公子情况危急,可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三人一起搀扶着意识已经开始混乱的谢如恙坐下后,都陷入了沉寂。


玄夫城,诅咒之城,老死。


奇怪的楼,奇怪的人,还有昨晚那个带蛇的黑袍人。


寒潭、玄武、天书……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先后涌入绛仙脑中,像是一团被打乱缠绕在一起的毛线,想整理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谢如恙回过神来后,见周围的大家都不说话,一脸凝重,顿觉无望,试探性地问:“我是不是,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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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


周围依旧没有一个人答话,谢如恙的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你们能不能给我个痛快啊,我会不会死啊?还是说,以后就这个样子了?我不要啊……我,我我要找我哥,我哥呢?我要找我哥……”


眼泪像是决堤一样从皱纹间滑落,绛仙别过脸不去看,可谢如恙的哭声越来越大,吵得她心烦,干脆吼一声:“别哭了!我们不是在想办法吗?又没说救不了,一遇到什么事儿就哭哭啼啼的找哥,你当你三岁小孩啊?”


谢如恙本来就难受,被绛仙这么气势汹汹地吼一通,心里更过不去了。


他哑着嗓子,回道:“怎么了?你们一个神仙一个妖,老不老死不死的对你们当然没什么要紧的,我就是个普通人嘛,我就是拍死怕老嘛,当初还不是你要叫我过来的,不然我会变成这样吗?我还不能哭了?而且,我有哥我怎么不能找了,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我哥都会安慰我,照顾我,我当然要找他了!”


长徽抿着唇,他本想着安慰谢如恙几句,让他先放下心来,可是被他的几句哥哥打乱了心绪,还没等做出反应就见绛仙一掌就要想着谢如恙劈过去。


他截住绛仙的手,死死握着她纤细的手腕,“绛仙姑娘,冷静!”


绛仙的手轻轻地颤抖着,抬眼看他:“你拦我做什么?我很冷静,他不是怕死怕老吗?那我把我的的妖力移到他身上,我替他老替他死总行了吧?!”


“这……”长徽一怔,没想到绛仙竟然是这样的心思,一时无言。


压制许久的情绪顿时爆发,绛仙胸膛不停地起伏,“不就是因为我嘛,是我没看好你才让你被鬼上身,才让你变成这样的,我早就说了我不喜欢和别人待在一起,我不想对别人负责。好,这一次是我错,我现在就回去查,查清楚根源,找到解决的办法,如果找不到办法救不了你,那我就用我自己的命换你这条命,我决不食言!”


说完,绛仙转身就走,只留下衣袖用力甩起的破空声。


长徽连忙去拦,却被她用力推开。


“别管我!”


坐着的谢如恙被她这通话说得发懵,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道:“关心则乱,绛仙姑娘也是关心你。”


“可是……”谢如恙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长徽没有拦住绛仙,失落地走回来,看到苍老的谢如恙后,抱歉道:“是我未能早些觉察城中异样。”


“我也没有怪你们的意思,我刚刚……”谢如恙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巴掌,可是现在手臂疼得厉害,抬手都做不到。


赵袂稳下心神:“事到如今,追究是谁的错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先想办法解开谢二身上的诅咒。”


“那绛仙呢?”谢如恙还盯着绛仙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她一个姑娘家会不会出事。


“莫要小瞧她,说不准,她会给我们带来新的消息呢?”赵袂轻声安慰。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长徽问。


赵袂负手立在水边,看着深黑色的潭面,道:“疑点太多,我们先从那座小楼查起,还有……昨夜的黑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