洇墨馀香 作品

西风几时来

西风几时来

宿醉后的头很痛。

睁开眼的时候,项寻就在不远处看书,他倒是很自在,如今出入她的房间都是如入无人之境了。

几乎是岑烟一醒过来,他就发现了。

一手放下书,就起身拿着醒酒汤过来了:“昨日怎么喝了那么多?”

“……”岑烟有些心虚地小口喝着。

原先她也是不喝酒的,还劝过项寻,好像是从……他同她说明心意之后?

萧知寒喜欢没事就喝几杯,她也是那时候才发现,酒确实是个好东西……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告诉他啦。

项寻就在这时候忽而开口:“楚皇怕是命不久矣。”

岑烟擡头,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手指捏上了被角:“他不是一直就身体时好时坏的吗,这次是真的?”

接过她喝完的碗,项寻缓缓点了点头,他看着偏头有些赌气的岑烟:“他那几个儿子都有些待不住了,言言……我要回去了。”

“……”岑烟实在没忍住,又扭头看了看项寻。

她伸手顺了顺还有些炸毛的头发,声音尽量平静:“好啊,你回去吧。”

项寻握上岑烟的手,凑到她低着头的向你求亲……嗯?”

什么啊?这人……

岑烟有些憋不住地笑了,她移了开眼,而后伸手打了他一下。

项寻抓住了她刚打过来就想收回去的手。

四目相对,他忽然就凑上去亲了一下。

唇上的触感一触即发,岑烟本来也不是什么耍性子的人,很快就被哄好了。

她望着他,脸上也带着笑:“什么时候走?”

闻言,项寻脸上的表情忽而变得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待会就走。”

“这么……”快。

说到一半,岑烟又把话咽了下去,她转而笑道:“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吧?”

项寻与她对望,听得岑烟重复道:“我要有一半的时间住在皇宫外面,你若是做不到,我就不成婚了。”

“记得的,言言等着我。”项寻看向她的眼里,纵容极了。

这下倒不必纠结什么时候跟柳芸他们开口了……反正到时候也就知道了。

……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八月初,刚立秋。

柳芸又一日拿着酒来找岑烟:“幸亏还有你陪着我……”若不是项寻死了,只怕如今被人说闲话的只剩下她自己了,因着嘉兰郡主在头上顶着,他们才不敢说得多过分。

但她也是牢记不能在岑烟面前说这个的,她们几个都一直认为岑烟是因为项寻身死才……所以也没有怎么对那段失踪的日子仔细过问。

柳芸先前都是做个甩手掌柜,交由手底下的人去处理,如今才算是真正接管了自己的产业,自每日醒来都有事情做了之后,每日过得都很充实。

就是那些闲言碎语令人不堪其扰……她本还以为自己可以置若罔闻的。

岑烟笑着说:“那让你再回去跟人相看,你愿不愿意?”

“不不不。”柳芸赶紧摇了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二人碰了个杯。

“做出的每个选择都是有得有失的,既然都做不到两全,就好好享受当下嘛……”岑烟将一杯饮尽了,略有些失意的将其放在桌子上:“成婚后就不能再这样跟我出来喝酒了。”

柳芸叹了一声,擡头看着夜空:“说得也是。”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明日去找思玉出来逛逛吧,她很久都不曾出来了。”

岑烟也歪在了桌子上,她看着头顶的星星:“是啊……在这么聚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多了……”

“你说什么?”柳芸这时候已经有些醉意上头了。

岑烟将头转过来,看着她托着腮已经开始上脸的醉态,笑了笑:“我说,珍惜当下啊。”也不知道项寻什么时候……等等,我怎么又在想这些?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开始上脸了,她伸手扇了扇风,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灌了下去。

随便了,反正如果做不到自己的要求,他就干脆不要来了。

对饮之后,二人吹着凉爽的秋风。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听得岑烟这一句,柳芸呵呵地笑了起来:“怎么想起这句诗了?你莫不是也想求一爱侣?”她这时已经完全醉了,歪着身子凑近岑烟,好事地指着她。

她说完又是一惊,连忙皱着一张脸哀求道:“不行!你可不要弃我而去啊……”

岑烟知道她每逢醉后都不会记得事,便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我相信芸芸有承受的勇气。”

柳芸惨兮兮地摇了摇头:“有什么好的……”

“曹晴死在了牢狱里,连带着她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曹云的姨娘跟岑禹同归于尽,思玉……侯夫人开始催她要孩子了。”

她一点一点地戳着酒杯,喃喃道:“有什么好的?”

生死仇敌的事,现在提及来,都已经是恍如隔世了……岑烟搬着椅子朝柳芸做得更近了些,看了她一会儿,而后伸手摸了下她的头。

柳芸的双手都垫在自己下巴

岑烟哄着她:“你喜欢岑霖的时候,也曾想过跟他成婚的,对不对?”

柳芸重重地嗯了一声,眼睛看着桌上的酒杯,几乎快要对成斗鸡眼了。

“那就是了……”

懒懒的风穿堂而过,将这句话吹散在风里。

柳芸没有回家,她如今也有自己的一座宅子了,挨着商铺近,有时候忙到了晚上,就近就住下了,所以夜不归宿也是常态,岑烟就没送她,在自己这找了间客房。

她明明是醒酒过后就什么都想不起来的那种类型,但偏偏,她记得岑烟昨夜念过的一首诗……

柳芸左思右想,都始终觉得有鬼。

“你们郡主在哪?”

若风本是来引她出去的,听到这话还愣了一下:“在膳厅用餐。”

顾不上头疼的不适和外头等着她的掌柜,柳芸着急忙慌地跑了过去。

岑烟正舀了一勺子粥,瞧她这样,还笑了笑:“怎么了?自你掌事之后,可再没有这么慌过了,可要坐下来尝尝?”

柳芸狠闭了下眼,复又睁开,仔仔细细地瞧着岑烟的笑,脑子里忽而记起了昨夜的话。

“你有人了?”

岑烟还没有反应过来,略挑了下眉:“嗯?”

她看了眼后头跟来的若风,后者也是摇了摇头。

“说什么呢?”岑烟笑着看她一眼,喝了口粥。

柳芸小心地看了眼四周,本来想偷偷说的,但又觉得都是自己人,应该不用避讳,便直接开口了。

“你要跟谁成婚?”

“咳……咳咳……”岑烟措不及防之下呛到了,赶忙灌了口水。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你知道了?”

然后又心虚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实在是……”项寻的身份不好开口。

话还没有说完,就瞧见柳芸撑着脑袋,紧紧地盯着她:“果然有鬼……”

岑烟讪讪放下汤勺,咬着唇躲了下她的眼神:“项寻来了吗?”

然而柳芸跟她说的并不是一件事:“关项寻什么事?他是谁?快从实招来!”

“……”

一阵静默。

“你该不会是说那个人就是项寻吧?”柳芸反应了过来。

岑烟眨眨眼睛:“难道你不知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要成婚的?”

“……”

又是一阵静默。

就在这时,小翘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郡、郡主……殿下,不……新任楚皇来跟您提亲了。”

柳芸想起来了楚国这段时间堪称血腥的夺嫡之争,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你不会要告诉我……”她不禁咽了下口水:“刚登基的楚皇……”

“就是项寻。”岑烟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帮她补全了那后半句话。

二人对视着,久久无言。

“我会给你们好好解释的……等咱们私下再见时……”岑烟的表情复杂极了。

柳芸也很懵,她胡乱地点了下头:“哦好,好,那我,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她指着外头,道:“掌柜的该催我了,我先回去了。”

树上的黄叶呼啦啦被北风一吹,落了几片下来。

树下的人没有忍住,轻轻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