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桃花始盛开
山寺桃花始盛开
岑烟指了指地上,轻飘飘地落下一句:“一人给我磕十个响头。”
这话说出来后,曹晴和岑禹的面色都十分难看,不可置信地看着岑烟。
磕头下跪都是他们先前祭祖或是册封时才行的大礼,但如今给岑烟磕头……又算是什么?
他们不愿意也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岑烟并不惊讶,只是继续道:“十个响头,谁先磕完我就救谁,但慢了的那个,我就不能保证了……”
谁先磕完?
岑禹和曹晴原本还有包袱在在身上,听得这话,登时连脸都顾不得要了,毕竟慢一步就是天大的差别。
先是着急地看了一眼对方,见对方也有要动身的意思,抢着就跪在了地上,不待多看,一声声急速的闷响就响了起来。
“太快了,这个不算,连怎么磕头都忘了吗?”岑烟不满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二人僵硬地停下动作,难堪的擡起头来。
此刻看着岑烟艳若桃李的脸,都只觉得可怕了,要标准,又要先磕完……这要求着实也太难了些。
岑烟见他们不动,不悦道:“不愿意了?”
如今他们的家底也还没有抄完,只是暂时关押,该有的一个不少。
当年的帝后,如今的裕王和裕王妃,二人身着华服、头戴珠翠玉簪,这样跪在一处,俨然是一对璧人。
眼前的景物似乎与当年重叠了起来。
但不同的是,位置颠倒了过来,如今她才是刀。
牢房中的那一口小窗开得很高,外头稀拉拉的雨声还在作响,湿气和土腥味混在一起,投射下一道不明显的光,岑烟的一半面容被打亮,一半面容隐藏在黑暗之中。
当年在殿上给岑禹磕下的那个头,终于是叫他还回来了。
“砰——砰——”
地板上接连响起沉闷的声音,而最先磕完头的那个人竟然是岑禹。
他额头上还带着地上的灰泥,散落的头发已经狼狈地黏在了一起,正涨红着一张脸,恼怒和难堪之下,不敢去看岑烟的表情,只是粗声粗气道:“我磕完了,你说过的……救我!”
曹晴就慢了一步,没有抢下这个第一,她停下动作,便紧紧地盯着岑烟,生怕她说出什么自己不想听的话。
见他开口,岑烟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想要如何?”
岑禹略显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饶了我这一次,我绝不会再犯了,或是打发我去什么地方,我余生只做个闲散王爷就是了,再不会做什么威胁的事,我保证,永不回京都可以。”
看着岑禹显然等待着自己的回话,很是希翼的样子,岑烟忽而笑了起来,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一样:“哈哈哈哈……岑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事情就不要这么理直气壮的讲出来了吧?”
她好险没有笑出泪来,那半边亮在光里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自己听听这话好不好笑?”
岑禹笑不出来。
他觉得屈辱:“你说会救我的。”
“你不会以为做了这么大的事情,最后只是轻拿轻放吧?”岑烟微微掩着唇,做出惊讶的模样。
岑禹只有被戏耍之后的愤怒,他都愿意离京了,甚至一辈子不再回来,他们还想如何?
曹晴见他没有讨到好,赶紧偏过头看着岑烟:“我只求一份和离书,裕王所做之事我当真不知。”
“你不知道曹家也要完了吗?拿了和离书,你又要去哪?”磕完了头,那道隐蔽着的纱幕被撕得干干净净,岑烟也不再叫她表姐了。
曹晴垂着眼在心中快速盘算着,即便曹阳之事会牵扯到曹覃,但想必关系也不会太大,即便告老还乡,她回至家中,起码还能过得衣食富足。
“啊,我忘了,你该是不知道曹覃投敌叛国一事的……”
听得这一句,曹晴忽而擡头,从喉咙里扯出字来:“你说什么?!”
岑烟哼笑了两声,笑得有些诡异:“我说……国公府也要完了啊……你即便拿了和离书,又能去哪呢?”
曹晴不敢相信她说的话,她浑身的血液都凉了,瞪着一双眼睛,活像个吊死鬼似的:“……怎么可能?”
“哈哈哈哈……”岑烟开心地笑着,几乎笑弯了腰,笑得前合后仰,像是没有比这件事更好笑的了。
这个笑自然被当成了对她的嘲笑,曹晴红着眼,冲她大吼:“你笑什么!”
岑烟没有停下来,即便已经捂着唇了,也还是泄露出了几声笑来:“其实也很简单,我当然会不杀你们……”她伸出一根手指,立在唇前,轻轻地嘘了一声,像是在说着什么秘密:“看在你们刚才那么卖力地给我磕头的份上,就让你们余生都在这个地方度过好了。”
“正好你们感情这么好,两个人怎么可能分开呀?”
岑禹觉得眼前这个神情怪异的女人简直就是疯子,他怎么至于让她这么恨的?根本不应当是这样的,岑霖到底是为什么会让她来处置他们?
他忽而扑过来,想要暴打面前的这个人:“你在骗我!”
岑烟一脚就将他踹出。
“你打不过我的,你忘了?”她淡淡陈述。
岑禹趴在地上,握紧了拳头,可他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他连打都打不过她,没有任何可以教训她的机会。
而岑烟在踹出这一脚之后,似乎也失了兴趣。
她扬声叫来人,迎着二人愤恨的目光,重新将这间牢房给锁上了。
正当要离开的时候,一道犹豫的声音忽而叫住了她:“岑……郡主!”
岑烟慢慢转身,看到人后,平淡的脸上带着一点了然,她朝着曹云的牢房走了过去,虽然这一次没有走进来,但曹云见她肯来,面色就已经很激动了:“郡主,我……”
她伸手扒着牢房的围栏,似乎看到了曙光:“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我、我还怀着孩子……”
岑烟却没有给她接着说下去的机会:“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救你?”
“什么?”曹云面上的激动之色渐渐退去。
方才岑烟大笑之后,觉得现下无论是露出什么表情都有些费劲了,实在是乏味极了,但还是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向她的心里:“你有什么地方是值得我救的吗?”
曹云似乎明白了岑烟不会救她,但还是不肯放弃,她急速地眨了几下眼睛,慌乱道:“我当初是因为你才给岑禹做妾的。”
岑烟:“所以那药不是你下的?”
这一句将她问住,曹云抿紧了唇,不知道怎么回答。
岑烟的唇角微微擡了一下,但很快,就无趣地收了回去:“我一早就说过,不是帮你,从来没帮过你,这是你自己选得路……从始至终都是。”
她说完这句话,再无留恋。
“郡主,郡主……”
背后曹云的声音越来越远,到最后只剩下暴躁的一声:“岑烟!”
岑烟没有回头,她向着门外的光走去,每走一步,身上的枷锁就好像掉落一根,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后面甚至直接跑了起来。
被命令在门外不许进来的若风瞧见了人影,慌乱地将伞打在了岑烟的头上:“郡主,跑这么快做什么?里面可是出了什么事?”
岑烟自出门之后就停下了,她这一通小跑不至于累到气喘,面上正带着纯粹而轻松的笑意,让人看了就不自觉也跟着笑出来。
若风就是如此,她嘴上这样问着,没有注意到自己也翘起了唇角。
“若风,雨停了。”岑烟的笑容不曾落下,双眼带着惑人的光彩,温柔极了。
若风闻言,笑着看向外头,然后又疑惑地转回了头:“郡主你在说什么呢?还下着雨啊。”
牢狱的屋檐往下淌着水,坑坑洼洼的小水坑也溅起泥泞,这一方天地里,坠成线的雨水击打在地上,淹没在雨幕的洪流中。
岑烟摇了摇头,看向浓云密布的天空:“不……已经停了。”
……
告知曹晴国公府完了的事有真有假,真的是曹覃通敌叛国一事是紧赶着曹阳出事的后脚爆出的,据说是搜查出了不少罪证,证据确凿,再无法狡辩。
但假的是,现在还没有定罪,许多事情都积压在一起,倒是让岑霖忙碌了不少。
“我知道了。”他顾不得擡头,只是嘴上回了一句。
堂妹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即便不知道她跟母妃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但将岑禹一事的决定权交于她这件事,岑霖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什么。
他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而圈禁……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岑烟笑着提醒了一句:“皇上,堂哥,你又忘了自称了。”
被这样一打趣,岑霖停下了翻看奏折的动作,伸手扶了扶额头,无奈道:“又忘了……这段时间忙得厉害。”
说完他擡起头,忽然问道:“堂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可有看上的人家?”
“我才十六……”一听是这话,岑烟顿时皱着一张脸了。
见她不乐意,岑霖笑了笑:“真是忙昏头了,这几日要给岑夜相看,还要给御史家的公子赐婚……什么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