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寒冬
又是一年寒冬
“两天不见,这么凶了啊。”树顶上传来熟悉的调笑声。
紧张的气氛一滞,带着惊喜的兴奋忽而席卷而上,宁一她们惊喜地擡起了头。
只见岑烟就坐在高高的树枝上,红衣几乎跟枫叶融为了一体,不太好分辨哪处是她,哪处是树,只是白皙的脸上那含笑的眉眼很是清晰。
其实最明显的是旁边那个白衣服的,但此刻谁都没有往旁边多看一眼,所有人的眼睛都牢牢粘在了岑烟身上。
“主子……”
这一声包含太多,当真看见岑烟还活生生地站着,宁七忍不住红了眼眶。
岑烟本想自己从树上下来的,但项寻担心伤口,不容拒绝地将她抱了下来。
清字科全是男暗卫,宁字科的女孩子却不少,岑烟早前也是因着想帮助这些女孩活下来,刻意找来的,又有同学情谊,所以宁字科对她没有那么多主仆感,却又多了几分报恩之意。
此刻,宁七她们不禁冲上前来,想要查看岑烟身上可有受伤。
可见她平日里对她们几个最好,此刻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情绪外露,岑烟也默许了这一点,没有说非逼着她们规规矩矩的。
“没事,就一处箭伤,也马上就长好了。”说着,她便轻轻摸了摸宁七的头。
项寻在旁边笑着看她,只不过当岑烟的手摸上别人头的时候,略微顿了顿,眼中扯出些在意的情绪来。
“您……”
岑烟摇了摇头,制止了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长话短说……岑庆帝要杀我,我暂时不能回京,甚至不能出现。”
除了项寻,所有人都因为这句话而愣了一下。
他们都是知道岑庆帝对主子有多好的,怎么说杀就杀……难道主子搞错了?
宁一率先反应了过来:“皇宫的人也在这里,的确不能久待,这样,我先带您离开这里?”
说这句话时,她才往项寻的位置那里看了一眼。
岑烟明白她的意思,也没回避什么,道:“他跟我一起。”
项寻便笑着跟众人打了招呼。
他笑的模样太灿烂了,岑烟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移了话题:“崖底要有我们两个人的残骸。”
众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
曹晴自打知道岑烟失踪之后,就一直乐得合不拢嘴,她心里不乏想着:人许是已经死了,说不准是上天都看不过去。
她自打嫁与岑禹之后,岑禹也顺利开了府,这里哪里都好……就是有一样不好。
“皇子妃,云姨娘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曹晴原本明媚着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就说我不舒服,不见……”
可话还没有说完,曹云就走了进来,她穿着粉白色的斗篷,面色红晕,也圆润了些,比纳妾那时还要娇美几分。
她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像是生怕惊动了什么,身边跟着两个丫鬟,也对她很是小心。
“姐姐。”曹云冲曹晴柔柔弱弱一笑。
曹晴将话吞了下去,也回了个笑:“妹妹怎么出来了?这外头可冷了,怎么也不加件衣服?”说罢,就对着那丫鬟剜了一眼。
曹云掩着唇笑:“姐姐莫怪她,是我嫌热……”
说着,她摸了摸肚子:“兴许是这孩子闹得,我才走了一会,就已经出汗了。”
曹晴几乎是直勾勾地盯着曹云的肚子,然后擡起头笑了一下:“这是福气呢。”
可不是福气吗?
那日酒醉一事没中,她嫁过来不久,自己还没怀上,曹云就中了。
曹云点点头:“姐姐说的是,当年我跌进湖中,本以为伤了根本……原来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那日时间紧迫,只够弄出痕迹的,岑禹又昏了过去,还是曹云自己给自己破了身……可没想到进府之后,居然能一次就中,天意弄人,她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是无子了。
曹云含笑的嘴脸,在曹晴眼中是这般的刺眼。
当初就不应该找上她……还给她治病、补身体,怎么当时没给她冻死?曹晴狠狠咬牙。
“这话说的,妹妹本就是有福之人。”
曹云又是一笑:“姐姐说话可真好听,我就是念着姐姐,才老想着出来咱们姐妹一起说说话……”说罢,她故作担忧:“姐姐不会嫌我烦吧?”
“怎么可能呢?”曹晴只能笑着。
“只是……现在还好,再过几日怕是要下雪,你都有些显怀了,可不能再跟现在一样任性。”
曹云不在意她话里带刺,假惺惺道:“我知道姐姐对我好的。”
二人对视着,露出如出一辙的甜腻的笑,心里都在想着怎么将对方弄死。
……
今年是一个寒冬。
岑烟没有回京,甚至生还的事都没有跟任何人说……她也不知道究竟可以告诉谁。
在郊外暂时寻了一处庄子落脚,基本上什么事都是由手底下的人去办的,岑烟只需要决策和制定下一步计划。
而项寻,出来没多久之后,他就联系到了他的人,他们倒是都知道项寻那日来找岑烟了,但是没有一个人猜到最后会变成那样……
岑庆帝怎么会对岑烟下杀手?这就好比唐僧突然有一天要杀孙悟空一样……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但到底不是他们去管的事,反正殿下没事,还已经离了皇宫,已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密谈之后便走了。
岑烟也只在那时见过他们一面,看起来身手并不比宁一她们差,而且训练有素、服从性强……在宫中怎么可能折腾出这么一支队伍?
除非是……他母国的人找来了。
是好是坏也不是岑烟能决定的,虽然项寻并未瞒着她,但是岑烟觉得二人的关系还处在心照不宣的阶段,就一直自行规避着。
屋内的炭盆燃烧着,窗外又下起雪来。
岑烟心事重重地放下一叠信,起身去窗边看雪。
宁一她们将事情办的很好,断手断脚随意扔在了山崖之下,若是岑庆帝找到项寻当时丢的剑,再看到碎裂的尸体……就该相信二人已死,不会再查了。
风雪呼啸,岑烟却将窗口开得很大,任由凌冽的空气将她吹醒。
再过不久,她的死讯就该爆出了……皇祖母……
像是不小心触碰到了底线,岑烟胸腔中猛然剧烈跳动了起来。
刚才收到了一封急报,不是来自宁一她们,而是若云写的……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在逼着岑烟做选择。
当真要如此吗?岑烟不知道。
岑庆帝的真面目打得她应接不暇,如今才知他从未站在过岑烟身后,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反正已经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他一日不死,岑烟就一日不可回京。
【郡主慧鉴。
此事最急,万耽搁不得,恕若云长话短说。
今日太后以思念为由来至王府,面容憔悴,行坐见微有咳意,怕是有病在身。
一一问过府上众人,若风不会撒谎,以太后机敏,许已猜到几分真相,如此也好,不必牵挂郡主安危,想来病体即日可好。
只是太后临别又见若云,口中谈及当年旭王出征一事,又道先帝尚在之时,言辞间懊悔不已,有悲痛之意,多番暗示……旭王死因存疑。
若云不敢随意猜度,平铺直述交由郡主断决。
书不尽意,盼郡主安康。】
岑烟心中乱得厉害,那封信就像是在她心上钉了一颗钉子。
她不敢深想这是什么意思,皇祖母一向聪慧,既知她未身死,也没有直接捅破天窗,而是旁敲侧击,借由若云之口传递消息。
旭王一事……太后在暗示什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太后若是这样的表现,一定是已经查到了什么,岑庆帝究竟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不顾手足亲情……演戏了长达数十年。
前世那么久,岑烟竟然都未曾发现过什么不妥,而今生,在岑庆帝要杀她之前,她也没有生过任何想法。
原来她的悲剧竟也还有岑庆帝的手笔……她是当真拿他当做世上唯二的亲人看待的。
岑烟望着眼前的一片白色出神许久,而后冷笑了一声,开门进了院子。
雪已经连着下了好几日,未曾消融便又添新雪,才有现在这么厚,像一块刚打好的棉被。
岑烟躺在雪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熟悉的感觉包围了她,像是将自己埋葬了一般,记忆中上一次这样……还是西北的那场大雪。
忽而身边一塌,传来雪被挤压的声音,她睁开眼看,是项寻。
他撑着伞挡在岑烟上空,蹲下身,为她遮蔽了风雪。
两双眼睛就这样对视着,久久无言。
岑烟启唇,声音有些轻飘飘的:“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项寻笑了笑,干脆将自己手中的伞也扔开了,伞被主人扔在雪地上,砸开了那一处的积雪,又弹起来转了半圈,仍是无人在意。
失去了伞的遮挡,飞雪很快也染白了项寻的眉睫,跟地上仿佛泡在雪里的岑烟越发登对了。
他学着岑烟的动作,也一起躺在了地上,温声道:“我陪着言言一起躺着不好吗?”
“我伤口还未长好,你不怕我冻着?”岑烟偏开头,眼睛望着下雪的天空。
“言言冷吗?”项寻经过短暂的思考后,凑过来拥住了她。
而后煞有其事道:“这样就不冷了。”
岑烟哑了嗓子,她好像上辈子、这辈子缺少过的拥抱,都被项寻补齐了。
她跟项寻已经一起经过了许多事,那股排斥感好像也消融了许多,起码自那日项寻来府中找她时,就已经感觉不到什么介意了,而此下,也只是普通人所能感觉到的拥抱,别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