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看花
雾里看花
箭断成了两半,顾不得更多,项寻翻身上马,坐在了岑烟身后:“快走!”
岑烟失神的看着地上断成两半的箭矢,蛮蛮被项寻骑着向前跑去。
风吹乱了一缕发丝,自她眼前飘过,带走了地上那断成两截的景物,也带走了凝滞般的空气。
岑烟咬上了唇。
那箭矢上的标识她看得清清楚楚……皇伯伯……不,岑庆帝当真要杀她吗?
心中仍抱着一丝幻想,岑烟跟着蛮蛮一起颠簸,费力的回头看向后方射箭之处,目光执拗:既要杀她,这林子里究竟埋伏了多少人呢?
跟皇帝在一块,怎么可能还带暗卫,这次又要栽了。
项寻是与此事无关的人……岑烟渐渐反应了过来,她立刻就想要抢走项寻手里的缰绳:“你走吧。”
项寻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我走了,言言怎么办呢?”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叫这个名字。
顾不得跟他争论,岑烟冷硬道:“此时与你无关,你离去就是,我自行解决。”
项寻的笑声微不可闻,并没有理她。
岑烟恼恨之余,心中萦绕上说不清的滋味。
她抿紧唇,知道项寻也是个死犟的人,冷声道:“你若不走,是想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项寻只是肯定道:“言言不会死的,我也不会。”他的声音带着紧迫之下的安稳,像是在同她保证什么。
岑烟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叫了一声:“小心!”
项寻被她带着,避开了右侧射来的一支箭。
“剑给我。”
项寻完全不对她设防,她朝他腰间握住剑柄,一抽就将剑抽了出来。
岑烟一翻跟头,自空中跟项寻交换了前后的位置。
她盯着看不清人影的密林,提防随处都有可能放射的暗箭。
心中更紧,如今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岑庆帝当真如此凉薄吗?她只是违抗了他一处而已,就要不管不顾的将她斩杀于此吗?
蛮蛮的速度很快。
山风扑面而来,林间深处的风带着更凌冽的寒气,扑灭了炽热的心。
风里有肃杀的味道,岑烟应接不暇得盯着周围一闪而过的林木,只能凭借意识和反应警惕着。
越往深处走,高大茂密的树林就越多,都伸长着粗壮至细长的枝叶,挤挤攘攘将天空遮蔽起来,只有几缕阳光自罅隙间铺泻而下。
岑烟挥了一会剑,却没等到人再放箭了,她下意识皱起眉,这么简单他们就脱离危机了吗?
不对,安静的有些不正常。
“不好。”他们进包围圈了。
手是一勒缰绳,项寻反应过来就要换方向。
但一时间所有黑衣人都窜了出来,他们明显接受过训练,树上的数十个弓箭手显出身形,地上还有拿刀拿剑的……虽说两拳难敌四手,但现在这一场打斗是在所难免了。
岑庆帝当真是了解她。
岑烟喊了一声:“大胆!你们究竟是谁?”
有些人的确被她的气势给哄骗住了,眼中略有犹疑,岑烟继续虚张声势:“你们可知我是嘉兰郡主,皇伯伯和皇祖母最是疼我不过,我若出事,你们也必不好过。”
领头的人一挥手,拦住了众人的压进,他笑了一声:“郡主还是这样聪明,但也不必拖延时间了,你我都知道下令之人是谁,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
岑烟握紧了手中的剑,这个事实自他们口中说出来,竟是这般嘲讽。
深深吸了一口气,是有些心痛,但她的眼睛却越发澄澈了,仿若水洗一般,撤去了朦胧的雾后,亮的惊人。
有什么早该清楚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
她被迫想明白了。
“……”
项寻回首看了她一眼,虽然许久不见,但默契却是一点没少。
于电光火石之间,二人不着痕迹的冲彼此点了点头。
“咴儿咴儿——”
蛮蛮嘶吼着朝前面跑去,那股冲劲让那处的黑衣人都避让开来,而岑烟和项寻分别飞身下马,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剑扔回给了项寻,岑烟自己则拔了头上长簪,与几人打斗起来。
自那日中计吃亏之后,知道了手无寸铁的失策,岑烟特意命人造了这种样式的长簪,扒开外壳之后,里面是削铁如泥的利刃,虽说短小了些,但往人脖子上招呼是一个比一个准。
只是取巧了些,用着不太顺手。
一簪抹开歹人的脖子,岑烟抢了他手中之剑,终于使得顺手了些。
这边项寻也在与人缠斗,他本就有使惯了的剑,眨眼之间就已杀了三人。
二人的本意都不是为了杀光这些人的,他们毕竟不是什么绝世高手,不可能对付这么多人,只是要挣脱出一个缺口来,好逃出去。
杀得包围圈有一处薄弱后,项寻挡后,岑烟一脚将挡路的黑衣人踹了出去:“走!”
项寻忙跟上,但迫于追击的人,又回头挡了一下。
可才走出三步之远,一箭穿云而来,直接射中岑烟右肩。
“嗖——”
岑烟闷哼一声,被箭矢的力道带的向前一踉跄,但顾不得多管,赶紧逃离了此处。
项寻拿着剑冲了过来,就只慢了一步而已……他瞧着已经入肉三分的箭,眸色冽厉,终于没了那股方寸不乱的自若。
挥剑斩去密密麻麻的暗箭,项寻和岑烟很快追上了蛮蛮。
再度上了马,二人偷得一刻闲暇。
蛮蛮漫无目的,只是向前用最快的速度奔腾着,能下山为好,但只要躲开追捕,就能轻松一些。
岑烟的右肩已经有鲜血流出,濡湿了一片衣裳。
项寻神色,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惧意。
“如何?”岑烟额上出了些冷汗,回头望他。
她看不到自己的伤口,但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箭上有毒……”项寻颤抖着说出这番话,带上几乎从未有过的慌乱。
血是发黑的。
岑烟骂了一声:“该死。”
她吸了吸鼻子,没有再管那所谓的伤口,道:“现在兵分两路也是一条明道,你自己先回去吧。”
项寻声音带着哑意:“我不能……不管你……”
岑烟继续随意道:“你现在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的态度不会因为感动而改变,你该明白这一点。”
“你能不能先关心关心你自己!”项寻第一次冲她大喊。
他眼睛发红:“我不该这么晚才来找你的……”
虽然是被人绊住了脚,但也不该留他们那些人到今天才解决,如果早解决了干净,是绑是抓,都不会让她步入这般险境……他在得知岑庆帝有异动时就该怀疑的更深一些……
听出他话里隐藏的意思,岑烟没有再提,她索性换了种方式:“你去找若风和宁一她们……我很快就会没事的……”
“你以为我还是三岁小孩吗?这种鬼话都会相信的……毒性是不是已经上来了?”项寻问她。
岑烟却没有再回答,她是开始提不上劲了,眼前也开始发昏……
只怕真是要……当真可笑,大仇还未得报,竟然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她真的不甘心。
毒素翻涌而上,岑烟面色熏红,有了发烧的症状,又出了一身冷汗。
岑烟再也直不起腰,倒在了项寻怀中。
小心避开了那处箭伤,项寻一手揽着岑烟,一手挥剑抵御四处飞来的暗箭。
这么多的精锐,岑庆帝当真是下了血本,非除掉岑烟不可。
项寻抿着唇,无可奈何的控制着蛮蛮慢了下来……悬崖勒马。
前面正是一处悬崖,而黑衣人已经自所有出路堵截包围而来,当真是叫天不应、入地无门了。
他们是故意将他们赶至这处的,他们熟悉这里的地形,岑烟和项寻却是被逼进绝境。
黑衣人似乎也知道己方胜券在握,不急不缓逼近着。
岑烟中着毒,只余往日二分清明,朦胧着一双眼,往日总是挺直的腰背软的仿佛没有骨头,项寻先是下了马,而后再接她。
骨架在这里摆着,项寻双臂便可怀抱于她,借着岑烟离了马的重力,半是扛半是抱,轻飘飘的将她抱了下来。
岑烟晕乎乎的,站不甚稳,歪在项寻肩的方向,当真是应了那句“弱柳扶风”。
项寻原本圈在她双臂之外的手,揽在岑烟身后:“言言?”
岑烟一下地便重心不稳,下意识便要扶着些什么,刚好项寻的左手还没有完全离开,二人的手这便隔着岑烟的宽袍袖子,握在了一起。
但此时都没人在意这个。
岑烟给不了他任何回答,她人跟昏迷过去没有什么两样,费力地睁开眼睛,能听见看见,却一时半会都反应不过来。
黑衣人继续逼近,此时与二人不过相隔了数十米远。
蛮蛮不安地叫了一声,项寻安抚地看了它一眼。
濒临绝境。
岑烟强撑着用力握紧项寻的手,无比相信凭借项寻与她的默契能够猜到些什么,可她手脚无力,即便牟足了劲也无法动上一动。
身后有风刮来,项寻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年之前,岑烟曾问过他。
“练轻功练到极致,能不能从这里飞下去?”
能不能飞下去?
项寻朝后凝目瞧了一眼。
正在这时,他感觉到了自己手上微不可闻的握力。
黑衣人步步紧逼,领头的人哼笑着:“这悬崖深不见底,掉下去怕是尸骨无存,快将郡主交与我们吧。”
项寻嘴角展露一丝讽笑,唇红为之增添了更多的嘲意。
他再没有一丝犹豫,带着岑烟飞身而下。
被踢走的蛮蛮无助地嘶吼着,项寻一贯温凉的声音飘散在空中:“蛮蛮,跑吧……不要回头。”
坠落而下的二人被气流吹得发丝狂舞、衣角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