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凉薄
究竟凉薄
中秋过后,就是秋猎。
北方战乱又起,青国卷土重来,却是拿的岑烟代替曹覃给出的假消息,因此外强中干,并不成气候。
曹覃终于感觉到了被重用的好处,尝过甜头之后,他心中火热,欲望也节节攀登。
岑霖在朝中风头正盛,而岑禹入朝以来一事无成,兄弟俩私下见过之后,每每有不合传闻流出。
林妃面对巨大诱惑,最终点了头……谁不喜欢权势呢?之后朝臣站队更加分明,隐隐有誓不两立之兆。
今年的秋猎比往常要更晚一些,几乎擦上了冬季的发丝。
正值战乱,本不该再行秋猎一事,可岑庆帝似乎玩心大发,很有兴致。
离了主帐,岑烟又一次跟岑庆帝不欢而散。
他都不去催岑禹生孩子,但却抓着岑烟的婚事不放,这究竟为何,岑烟真的不想懂,可即使再不想懂……她也不是什么傻子。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岑庆帝的权威,可是如果不跟他硬着头皮去犟……她能选择的路就只有一条。
而岑烟永远都不会选择屈服。
她不愿意去相信那个不好的答案,她总不能去认定……岑庆帝想害她,若是当真如此,那些所谓过往不就都成了笑话?
便找到了一个能自洽的理由,那就是岑庆帝对她的好太过偏执,往好处去想,总有一天他会理解岑烟的,只是现在没有办法罢了。
无论如何,二人如今是真的渐行渐远了,他们已经许久都没有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一起喝喝茶了。
可岑庆帝毕竟是她的皇伯伯……这样下去,只能加快离京的步伐了。
岑烟嘴角的线条平直,快步带着若风离开。
因为一时忘了迁就若风,差点让人都跟不上了。
脚步是突然停下的。
正着急追赶的若风一顿,差点没有停住,她随着郡主的目光看去,瞧见了相顾而笑的徐思玉夫妇。
岑烟敛去一身的燥气,脸上浮现出笑意,看不出半分阴霾:“思玉。”
听见了声音,徐思玉这才拍了拍萧知寒的手臂,让他赶快将自己放下去。
萧知寒却是一笑,没有遮掩的意思,嘻嘻哈哈的骑着马到了岑烟跟前:“郡主。”
反正大家都是熟人,岑烟也没同他们计较,徐思玉的确是能拿捏得了萧知寒的,但新婚燕尔,却是该放纵的时候,一松一弛……这还是她自己曾说过的。
但明眼人见了,都能看出两人的合拍,的确很相配,倒是没有谁拿捏谁一说了。
岑烟随意朝萧知寒点了点头:“小侯爷。”
而后瞧了一眼徐思玉罕见的羞赧,她忍不住笑着:“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等一下。”徐思玉忍着羞叫住了岑烟。
她被萧知寒抱在怀里,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便挣开怀抱将腰身挺直了些,自觉正式了,才道:“你瞧见柳芸了没有?”
秋猎这事,柳芸本是排不上号的,是她们二人将她带了过来。
岑烟摇摇头:“我刚从皇伯伯帐内出来。”
她尽量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不想将不开心的事暴露出来,徒惹别人一起为难。
徐思玉果然没有发觉,她轻轻皱着眉:“你也没瞧见?倒是不知道跑哪去了……”
“这么大的人,总不能丢了?这样……我待会要去山上跑马,命人出去找一找吧。”岑烟道。
徐思玉见她上了心,又笑了:“也不必太兴师动众,约莫也没什么事,她估计是嫌跟我们在一处无聊,自己溜哪儿玩去了。”
说罢,特意看了岑烟一眼:“倒是跟你学的越发没个定性了。”
岑烟也笑:“胡说。”
“行了,我不打扰你们了,快离远些,莫说柳芸要跑,我也待不下去,可真是要……腻死人了。”二人互相调侃着。
见二人骑着马走远了,岑烟嘴角的笑才落了下来。
若风小心地开口:“郡主不回帐内歇息了?”
岑烟无声叹道:“哪还歇得下去,心中燥得厉害……我带蛮蛮出去发泄发泄。”
“你去带人找找柳芸吧,让她别乱跑,或者让人跟着她,毕竟她身边的人都不会武功。”
若风点点头。
岑烟自己飞身牵了蛮蛮出来,翻身上马,就往林间跑去。
这地方她很是熟悉,又只存了发泄的心思,不管不顾的朝深处跑。
岑庆帝……当真是与她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即便岑烟告诉自己没什么,心中总是很难接受,她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岑庆帝,夹在太后和他中间也很是为难。
索性狠狠闭上了眼,岑烟任由山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刮得人脸生疼。
正急速奔驰着,蛮蛮突然减缓了速度,有了停下的意思。
它自之前收拾了一番之后,极少再有这么不听话的时刻。
岑烟睁开眼看去。
来人是熟人,怪不得蛮蛮停下。
项寻从树上翻身而下,动作飘逸,站稳之后就朝岑烟看了过来。
二人无声对峙。
白衣依旧,许久不见,项寻却一点都没有变。
岑烟打量着他,不禁有些刻意着微擡起下巴。
如今她在马上,项寻在地上,这个高度能清晰的瞧见他明朗的眉眼,似悲似喜,原本清澈的眼眸也蒙上了一层堪称精明的浓雾。
他却没有再上前一步。
这个时候,岑烟才恍然意识到,之前项寻每次见了她都是跑着来的。
可当他不这样了,表现得跟以前不同了……她才发觉这一点。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开口,仿佛久别重逢的人就需要这样一个静默的相遇。
林间的飞鸟叫了一声,掀起一池波澜。
岑烟心里还憋着火,而火光正在燃烧着理智,她缓慢开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与项寻断了来往之后,即使有些不适应,但过去了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就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的。
她深知这一点,有些忍不住的埋怨。
这些日子,他看起来依旧过得很好,没有如之前一样清减、也无失魂落魄之意。
这样的项寻给了岑烟一种错觉,好像觉得有些不舒服的人只有她自己。
旋即她又谴责自己,难道她希望看到项寻为她要死要活的样子吗?项寻好歹也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即便断了干系,也该彼此体面,便强硬忽略了内心微妙的不爽。
只是神色依然。
项寻望着她,瞧出了她厚厚的伪装,用铜皮铁骨将自己包裹起来,不给他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整个人犹如一支磨好的利剑,蓄势待发、目光凛然。
极冷,也极艳。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没来由道:“不能再往前走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岑烟忍不住皱起眉头。
项寻则继续开口,语速很急,不同寻常那般:“你现在快些回城,不要在这里久待,回府之后,立刻动身前往封地。”
他极少用这样强硬的口吻同她讲话……
岑烟越发不爽:“凭什么?”
他若不给出理由,岑烟是不会听从的。
不说他们现在复杂的关系,早在知晓他骗她时,岑烟就已经无法再与他交付信任了。
项寻垂下眼,不知道从何开口。
消息时刻在变,这事又说来话长,现在也不是谈话的时机……她必须先回去才行。
项寻劝她:“回府后我再告诉你,现在先离开这里。”
回府?
她如今难道还会请他进府吗?
岑烟微不可察地笑了一声,一勒缰绳就要走。
项寻面上有些为难,他是准备好好跟岑烟解释的,但是显然岑烟并没有给他机会的打算。
他脑中想了千百种阻拦她的法子,正在纠结,又看出岑烟有话要说,没有轻举妄动。
蛮蛮走了几步,停在了项寻身侧。
岑烟在他面前落荒而逃过太多次了,沉淀许久,她如今终于也能自然的说出当初那番说不出口的话:“有件事一直没能告知……”
项寻闻言擡头。
“你只是习惯了我对你的好……这不是爱,项寻。”岑烟抿着唇,说出这番话后,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她不欲再等项寻的回答,却在走时听见一声坚定的反驳:“不是……”
什么?
岑烟又让蛮蛮停下,她回头朝后看去。
项寻正擡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或许一开始是这样,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说着,他无奈一笑:“言言,你该对自己有点信心,我说过的话都是真心的……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
岑烟握着缰绳的手握得更紧。
她突然觉得现在有些进退失据,明明想好了自己能赢上一局的,可……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
争吵也好,沉默也罢,她想象中不该是这样的。
不过……
“言言?谁让你这样叫我的。”
项寻被问得一愣,笑了起来:“抱歉,一时没有忍住,脱口而出。”
这算什么解释?
就是承认自己在私下一直这样叫她了?
“你……”
他这样,岑烟更加无法招架,本以为当初的难缠架势已是难搞,谁知却是小巫见大巫。
项寻却赶紧肃了神色:“你若还有几分信我,就跟我快走。”
而后犹豫再三,道:“岑庆帝要杀你。”
岑烟的心猛地一紧,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项寻看,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口中却道:“怎么可能?”
她清晰地听到了每一个字的发音,可这些熟悉的字组合到一起的时候……怎么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项寻沉声道:“说来话长,这地方很危险,跟我快……”
话还没有说完,一箭破空声传来。
他双目一缩,抽了剑就砍去射来的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