洇墨馀香 作品

水中捞月

水中捞月

没记名?

岑烟看向她手上,那是一个靛青色的盒子,看这颜色……岑烟心里就有了底。

她问若云:“那有没有什么字条留下?”

若风也好奇,正好已经给岑烟拆干净了头发,便放下了手头上工作,二人一起翻找着。

“的确有……一封信,礼物是……一本书?”

“好厚的信啊。”

盒子被递到了岑烟手里,而信封上,除却一行字之外别无他物——郡主芳启。

岑烟轻轻垂下眼,果然是熟悉的字迹。

“我知道是谁了,你们先忙去吧。”

不等她们多问,又道:“叫宁七过来。”

岑烟拿着这封信,半晌都没有动作,这信的确是很有分量,写信人肯定写了许多的话,但是收信人并不想拆。

她移开放在信上的目光,见书也是被包得好好的,不必拆开她也已经猜到了……应当是那本还未读完的书。

宁七在这时进来,跟那堆拆礼物拆得热火朝天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她单膝跪下:“主子。”

岑烟嗯了一声,目光擡起:“曹覃那边如何了?”

宁七回答:“宁一发现了他跟青国人通信的往来,原件我们都留存了,又伪造了新的送去。”

略一停顿,又道:“只是……这些事怕是扳不倒曹覃。”

岑烟要做什么从没有掩饰过,虽然没有明示,但他们也都知道第一目标是什么——搞掉国公府和岑禹。

听起来实在很没有道理,但暗卫不会想东想西,主子说什么,她们便做什么。

岑烟点了点头,已经预料到了:“曹覃毕竟不是兵部的人……他给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咱们按着计划来吧。”

“是。”宁一应道。

岑烟又问:“那青国公主是不是在准备联姻,可有属意之人?”

宁一想了一下:“似乎是瞧上了岑霖,可岑霖并无此意,对青国公主也极为冷淡,看着极难焐热,不知道往后会不会改变想法。”

岑霖吗?

也对,岑夜看上去就是个混不吝的,找上岑禹都不会找他。

岑烟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现下不是时机,他们即便要打,也该等笼络到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你们继续盯着就可……约莫半月之后,他们仍不离京就该惹人起疑了,过段时间应该就会走,到那时……就不必找人再跟了。”

“是。”

“还有一件事。”岑烟将手上的东西合在一起,装回了盒子:“拿去安和宫还于项寻,告诉他以后不必再送了。”

背对着岑烟的几人这才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惊异:原来是项质子送过来的……

若风挤了挤眉眼,表情有些作怪。

几人都明白她的意思,毕竟之前她们私底下也都讨论过这件事,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郡主不接受项质子的理由……可郡主爱如何就如何,她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因此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都被抛掷脑后,任何时候都以郡主的意思为准,若云做出嘘声的动作,摇了摇头。

几人又忙到了正事上。

宁七双手接过盒子,领命就要往外走。

“慢着。”

岑烟突然叫住了她。

远处的几人虽然没再使眼色,却都竖起了耳朵。

宁七疑惑的看过来。

她眼中的疑惑似乎也点醒了岑烟,几番犹豫之下,她只是道了一声:“避着些人。”

宁七虽然不明所以,但也只得应下这个没有必要的要求。

待人走了,岑烟也没有再继续让若风动手的打算,自己就随意地绑上了头发。

她走过来跟众人一起拆着东西,口中道:“以后这种无名无姓的东西……都不必再收。”

丫鬟们纷纷点头:“是”

似乎察觉到了岑烟的古怪,为了缓和气氛,若风拆开礼物便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徐小姐送的是一尊玉雕啊。”

被声音吸引,岑烟看了过去。

那是一尊白玉雕成的桃花树,树下卧有美人,醉梦正酣,花瓣虽然不是飘在空中,却有纷纷而落、微雨连绵之感,尤其是那树梢上悬空的一轮月,只让人担心是要掉还是不掉。

若云在旁笑着:“当心别摔了。”

小玉跟着感叹了一句:“肯定很珍贵吧。”

珍贵……岑烟不着痕迹的咬上自己的舌尖:我以前,也曾收到过不贵但是却很珍贵的礼物。

若风小心翼翼地挑了一处安全的地方暂且放着,才松口气道:“我哪敢啊,这么贵重的东西……”

后面的话岑烟已经听不见了,她的思绪渐渐飘远。

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拒收项寻的礼物……还是及笄礼。

而以后,应该都再收不到他的礼物了。

是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总在干扰岑烟,但她定下了决定就很少会反悔……如若没有接风宴上一遭,她也会远离他的。

她拒绝所有不受控制的东西黏上自己。

……

这边宁七接了任务,就去了皇宫。

高手都在把守着重地,而安和宫这处实在是不被人在意,需要谨慎一些的地方也就是宫门处了。

她一路避着人,甚至连鸟都没有发觉有人进来了。

宁七从窗户翻进项寻书房时,本以为这人该被吓一跳的,都做好了要制止的准备了,却见项寻正负手等着什么。

……总不会是在等她吧?

一个念头闪过,宁七没再多想,直接将东西放在了案上,她一字不落的将岑烟的话传了过来:“主子说你以后不必再送。”

话音刚落下,未等项寻有什么反应,宁七的人影就不见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有案上那个靛青色的礼盒表示这里曾有人来过。

项寻走了几步,拿起自己精心准备过的礼物,浅灰色的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染上令人心悸的温柔。

将其妥善放好后,脸上也看不出懊悔和生气的神情。

信她没拆,礼物也不要。

可她不愿意收,他却不能不送。

接受真实的项寻远比接受之前的项寻要更加困难许多,但是他有信心。

项寻轻轻翘了翘唇角,几日不见,那原本殷红的唇越发红艳了。

烟烟、言炎……太后的确起了个好字。

他背着手走至窗前,唇齿轻启,念出这二字,莫名带上缱绻的意味。

像是这两个叠字本身就有着亲昵的意思,被人呢喃着念出,更显情意连绵。

‘言言’二字甚为可爱,极适合他的姐姐。

……

中秋花好月圆。

岑烟已经搬回了王府,只是她不爱出来了,除了进宫和去找徐思玉她们,就再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很是低调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日,项寻虽然人未再来,但也时常送些东西,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每回还都捎带上一封信,但岑烟一直没有收过。

“项质子又送了自己做的月饼过来……小玉没收,塞回去了。”

岑烟动作未停,轻轻嗯了一声,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郡主越发不茍言笑了……若风小心地退下。

等人离开了,岑烟才仿佛松懈下来。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月饼上,想起来许多年前的一个中秋。

那时两个人都比刚认识时熟悉了些,也更亲近些,那是项寻第一次跟她明示自己并不喜欢吃月饼。

“我其实并不喜欢吃月饼。”

闻言岑烟很是诧异:“那你以前怎么不说呢?……我去年还塞给你那么多。”说到此处,岑烟就有些懊悔了:“下次不给你硬塞了。”

项寻却含笑摇了摇头:“姐姐给我的东西,我是不能浪费的,其实也能吃……只是我想告知姐姐这件事……”

他将事情娓娓道来。

有一年,皇帝盛怒……为表勤俭节约、杜绝浪费,宫中节衣缩食了一段时间,又因为想要彰显大国富饶,那年的月饼尤其多,他不光幸运的吃饱了肚子,还吃吐了……

岑烟微微皱眉,语气担忧地瞧他:“不想吃就别吃……怎么能将自己吃吐了?”

项寻一笑,并不怎么在意这些过往,只是继续道:“连续吃了一整年,虽说真的很不想吃……可当时能吃的也只有那些个月饼了。”

他声音很淡然,说着还开起了玩笑:“那个时候,仿佛是把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的月饼都一并给吃够了……”

“……”

岑烟话语一滞,心疼的看向项寻。

项寻只是对着岑烟笑,从未将那些放在心上过:“但是跟姐姐在一起吃的时候,有别的味道,会好吃一些。”

岑烟却没有依言开怀,她抿着唇将他面前的盘子端走,道:“不吃了。”

然后打量着一桌菜。

四顾之下,只能见到桌上最显眼的那一道肉菜。

她将盘子直接端了过来:“以后每年中秋,你可以吃烧鸡,不必吃月饼。”

项寻诧异,想要说些什么。

岑烟却一脸认真道:“烧鸡以代月饼,你听不听话?”

项寻失笑:“听姐姐话的。”

“那就直到你当真愿意吃月饼时,再去吃吧。”

岑烟从回忆中挣脱之时,嘴角犹有笑意,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翘了翘唇,而后忽而愣住了。

睫毛颤了两下,她抿着唇灌下了一杯茶。

……

与此同时。

略显冷清的安和宫内,燃了几盏昏黄的小灯,似乎是有人挑灯夜读,可项寻却并不在屋内,不只是他,连那个小太监也没了踪影。

灯光打在糊了纸的门窗上,照得外面的廊前都有了光亮。

主殿里倒是热闹,两个质子在对月饮酒,月饼摆了一盘子无人去拿,只做摆设用。

而偏殿这处,桌上摆放的并不是月饼,是一盘分毫未动的烧鸡,油光渐渐冷凝,早已失去了热乎的香气,就只是安静的摆在那里,也像是专门摆设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