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要这枝花
她不想要这枝花
晨间,雪已经停了。
门前扫雪扫得很干净,所有人都各司其职、井然有序,显得静逸非常,像是从未发生过什么。
岑烟很早就来了宫学。
她似乎有写不完的东西,一到了位置,就安静的沉迷在书里,未曾擡起过头。
“......”身边有了人坐下。
岑烟知道,项寻来了,但是她依旧没有擡头。
老师还没有来,教室里人声鼎沸,只有两个人默默无言,待在自己的位置上,连看都未看过对方一眼。
似乎他们之间总是有一种默契,无需知会,就已明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变得疏离了起来。
“郡主,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是老师的声音。
岑烟突然回神。
她面不改色地站了起来,因为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所以直接道:“学生刚才走了神,请老师再说一遍吧。”
然而老师却只是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坐下吧。”
岑烟依言坐下,却见老师走了过来,她不明所以,只看着老师拿出了戒尺。
是了......她在课上走了神,是该受罚的。
可是还没等她将手举起来,旁边的人就伸出了手,还顺便将袖子往上推了推,露出一截白到透明的手。
老师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拿着戒尺就向项寻的手上打了三下。
“......”岑烟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忘记了反应,也忘记了阻拦。
老师已经打完,转身回到了讲台,语重心长地暗指道:“虽然咱们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要毕业了,可你们的心思也不能跑的太快,都稍微收一收,这还没有毕业呢......”
岑烟后知后觉地张了张口,却见项寻已乖巧的收了手,最终还是又抿起了唇,什么都没说。
她忘了,皇室的人出了错,受罪的往往是自己的伴读......项寻还是她的伴读。
她根本没想过受伤的会是项寻。
岑烟略有些烦躁的咬上自己的舌尖......因为她的错,让项寻受了伤......不知道他疼不疼。
果然继续待在一起就会发生好多事情......这样下去,事情不是会越来越复杂了吗?还是应该离他远一些的,她就不该因为只剩最后一点时间而犹豫。
岑烟不喜欢这种情绪跟着别人走的感觉......这十分不可控,违背了她的计划,也许有一天还会打乱她的计划。
想明白了就不再拖沓。
下了课,岑烟就收拾了东西离开这里。
项寻没有回头,他听见班上声音最咋呼的那个人道:“啊?堂姐怎么突然要跟我坐一起了?”
岑夜不甘不愿地道:“就这最后几天了......你还要跟我换啊?”
岑烟的声音一如既往,似乎还带着些笑意:“你就说,换不换?”
“你不是跟......”岑夜把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迎着岑烟危险的目光,讨好的笑了:“堂姐快坐,我这就把他撵走。”
“走走走......”
一阵折腾。
项寻不自然的眨了下眼睛,他看书的目光顺着移开落到了旁边,看到了自己手心被打之后留下了红痕。
他一直都不觉得这里痛,可是心脏很不舒服,刚才那三下戒尺像是打在了他的心脏上一样。
还是难过的啊......虽然名义上还是她的伴读,可是她换了位置,挪去了岑夜那边。
她终于远离了讨厌的岑禹,也远离了讨厌的他。
他搞砸了一切。
……
今年的冬天,雪下了很久。
似乎是要将前几年不曾下过的雪都补偿干净似的。
本来外邦是要在这段时间来访的,可因为风雪的原因,就推迟了访问,估计等到来年春天冰雪消融的时候再说了。
项寻并不在意,即使那些来访国家里可能会有他们国家的人,但究根结底......跟他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他这段时间都安静的厉害,不只他安静,安和宫也安静的不同往常。
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
项寻盯着手中的金铃,不曾言语。
这小铃铛是她许多年前给他的,后来也就成了他出宫的通行证,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时候......她曾丢下他要走,后来却又回来了。
可这一次......她还会回头吗?
岑烟的许多东西都还在这里,有时是带来的糕点所剩下的碗碟,有时是自己找来的书,还有写了一半的墨宝、随手拿来的小玩意......还有曾经送他的礼物,这么多的东西,她都没有要拿回去的意思。
想来是都不要了。
他们这样一起出宫了许多年,放行都变得越来越轻松了,只要项寻拿着通行证出去,就没什么人拦着,他们都习惯了岑烟去哪里都带着项寻。
但想来也用不了几次了,因为大家很快就会知道......岑烟已经厌烦项寻了。
也是时候该再出去一趟了,项寻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他瞧着外头的风雪......这样的天气,实在没有谁会出门的,可是他再不去的话,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
出门、放行,一切都顺利的一如往常......只是这一次,没有马车在熟悉的地方等着接他了。
项寻骑着秀秀,在漫天风雪中独行踽踽。
秀秀似乎也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不时回头看着项寻,似乎在问:蛮蛮今天怎么没有一起?
项寻没有理会。
街上很安静,叫卖声都不再出现了,迎面的风雪钉在脸上,项寻只得压低了帽子,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就发现了自己到了熟悉的地方。
他绑好了马,熟练地拐进了一处小巷子。
门果然是开着的。
项寻拿出六文钱:“两碗素面,一碗不要葱姜蒜和芫荽,多放辣椒。”
这是他和岑烟之前常去的一家店,号称风雨无阻总会开门,以前无法验证,现在看来倒是真的了。
老板听见声音了,立刻道:“好嘞。”
老板招呼完,又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于是眯着眼睛看了看,终于认了出来:“啊......是你啊。”
项寻已经找了个位置坐着。
如今这种天气,整个店里也就项寻和老板两个人了,老板在锅里下了面,大声问他:“那个总是跟你一起的小姑娘怎么没来?”
项寻蜷起手指,没有说话。
老板还在关心:“我记着不要芫荽的这碗面......是那个小姑娘的,她今天有事?”
项寻装作无事的拍了拍帽子上的雪,平淡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哑意:“......以后她都不会来了。”
“......”老板端着面走了过来,他毕竟年龄也大了,眼神又不好,所以走得很慢很慢。
项寻起身走了几步,将面接了过来。
两碗面蒸腾的热气将人的面孔也给濡湿了,像是要濡湿人的眼睛;细面伴着略显浑浊的汤底,打眼看去,一碗是翠绿色的小料,一碗是带着辣子的红油,香油浇在上头,让人胃口大动。
老板松了手,却没有离开,他脸上带上那种复杂的担心:“你一个人吃两碗面啊?”
“......嗯。”项寻并没有觉得烫,拿过来就吃了。
面坨得快,他只含糊地点了点头。
反正现在也没有旁人,老板干脆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是......闹别扭了?”
“......”项寻没有擡头,只是摇了摇,光顾着扒面了。
瞧着他的样子,老板就来劲了:“嘿,一点志气都没有。”
他先是敲了敲桌子,又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少年人的肩膀能挑起风月,也要担上风雪,这点挫折就打倒你了?”
老板的脸上带了些追忆:“想当初,我追我娘子的时候......”
项寻一边吃面,一边听着老板吹嘘自己年轻时候的壮举,内心毫无波澜。
不......根本不一样的。
......
那日过后,一切就越发沉寂了。
就连年前的最后几天,直至大家毕业了、过了年......一切依然了无声息。
项寻没有办法再跟岑烟一起吃饭,岑烟也再没踏足过安和宫,她就这样远离了他的世界,走的干干净净,一如她从没来过。
大家终于是感觉到了那么一丝不同。
萧知寒他们也曾过来问过,但是岑烟和项寻像是约好了的一样,什么都不说,不是岔开话题就是避而不谈。
除了他们俩不同寻常之外,岑禹的动作也越发让人看不明白。
他开始总往岑烟面前凑,不再跟她针锋相对,有时候还自以为是的帮她一些。
大家终归是兄弟,萧知寒本来想管,准备组个局,大家把话说开,却被徐思玉给拉住了。
她一脸神秘:“这事不该你管,不要添乱。”
萧知寒拗不过徐思玉,只得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