洇墨馀香 作品

病来如山倒

病来如山倒

项寻的身体一直很好,许是之前被折腾惨了,这些年从没生过什么大病,这次还真栽在了这次淋雨上了。

他发了高热,昏迷了一天一夜。

等到外头的雨都停了,才好不容易醒了过来。

项寻意识回笼,慢慢挣开了厚重的眼皮,先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屋顶。

他还有些许的迟钝,慢吞吞地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这是他的屋子……他艰难地动了动脑袋,一偏头就看见了对面案上正拿着书在看的岑烟。

她穿着一身雪青色的衣裳,鬓边戴着一支缠丝金镶绿碧玺步摇,现下正撑头垂眼,认真地读着书,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眉头还在不轻不重地蹙着。

岑烟是不经常戴步摇和流苏耳坠这一类的东西的,照她的话是说行动不方便,现下既然戴了步摇,就是说这段时间基本上都是在读书了。

一睁眼就能看见岑烟在他旁边,看她似乎是安然无恙的样子……这对项寻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注意到了床上的动静,岑烟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过来。

顾不得维持什么仪态,那步摇跟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摇,灵动可爱,让项寻看了有些忍俊不禁,他现下可得多看上几眼,怕是今日之后,岑烟就又不戴了。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岑烟似乎是怕自己的声音太大而惊吓到他,悄声问道。

项寻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抿了抿唇,感觉自己的嘴唇虽然有些干燥,但是并不干涩,是有人细心照料过的。

项寻知道这肯定不会是岑烟亲力亲为的,但归根结底,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是姐姐关心着他呢。

天底下怕是没有人的病容会好看,即便是再动人的面容,也都会有所损耗。

项寻虽然面色潮红,但一直都殷红着的唇却是苍白了起来,一看就虚弱的紧,这又让岑烟想起他们初见之时,她曾觉得项寻是张褪了色的画卷,还将他当成了什么精怪。

岑烟给他喂了杯水,忍不住笑道:“你现在看起来可好欺负了。”

项寻吞咽完,感觉喉咙稍稍舒服了些,他轻轻地开口:“我只愿意让姐姐一个人欺负。”

本是随口开的玩笑,岑烟却如临大敌。

她立刻变了脸色:“……你。”

我?

项寻困惑地看她,眼见她的脸一寸一寸地红了起来。

“你现在先不要再说话了!”岑烟几乎是半吼着说出这句话的,她将手里的茶杯攥得很紧,惊慌到不敢对上项寻的眼睛。

要命……

知道发烧会嗓子哑,不知道是这个声啊……

普通人的声音在最正常的位置,好比方是在地上的,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会稍微飘一点,就算作在空中。

项寻现在的声音……他之前就已经很飘很涩了,现在就好像是从天边飞过来然后落在你耳边一样,你都不知道究竟是别的世界传来的还是就有人正凑在你耳边说话的……这感觉跟其他人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尤其是现在的这一点鼻音和因此受影响的低哑嗓音,而且他的尾音……

笛箫与古琴合奏一贯相得益彰,如此清脆,又这般绵长,可人声怎么还能跟乐器合奏一样相得益彰啊,他生了场病,声音怎么还进阶了?

“……”

为什么不准他说话?项寻已经通了情窍,现下好像都明白了。

原来她是真的喜欢啊……项寻忍不住低笑了两声。

危险,危险,太危险了,岑烟感觉他简直是在挑战她的底线,赶紧让他连笑也不要笑了。

项寻委屈道:“姐姐好没道理啊,我发烧了……你不让我说话就算了,还不让我笑。”

用这种声音指责和撒娇,简直是太出格了……

“你自己不清楚啊!”岑烟忍不住瞪他。

说完,就拿着杯子就火速退后了,整个人恨不得离项寻有一丈远。

瞧她这么可爱的样子,项寻就更想笑了,但是想着现在再笑可能会将人惹恼,便绷着嘴角憋住了。

即便是他不笑了,现在的情形也很不对劲,岑烟待在这里颇觉无所适从。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态度很不对劲。

如果是许久以前,岑烟完全可以缠着项寻让他一天说八百个字,甚至让项寻给她唱歌、读书,来来回回的折腾着听……可她竟然这样别扭。

项寻听话的没有再开口,岑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口渴,她看着手里有水,就很自然的喝了一口。

室内静了那么一刻。

岑烟忽然心中一跳,反应过来了什么,她呆愣愣地拿着杯子,僵硬的将其放在手边的桌子上,感觉现在有个地缝她都能当场钻进去。

不敢去瞧项寻是什么样子,岑烟偏开了头,干巴巴地开口:“你既然醒了就好,我去叫人过来照顾你。”

说完,立刻就跑了。

项寻瞧着她不见了,才偏头将目光落在那处她喝了一半的杯子上。

末了,低着头偷偷笑了一声。

月色溶溶,疏影横斜。

下过一场雨后,月亮都像是水洗了一般,澄净的挂在枝头。

岑烟伫立在窗前,没甚规矩地托着腮看着窗外,忍不住又想起今日种种,似乎是耳边又听到了那么一声熟悉的“姐姐”,她吓得一跳,惊觉是有人来了,狐疑地瞧了外头半晌,才放下心。

刚舒了一口气,擡头就瞧见了头顶的月亮,澄澈透明,好像某个人的眼睛……岑烟赶紧摇了摇头,像是想要甩掉什么一样,而后还觉得不对,一把将窗户给关上了。

“真的是……”她有些懊恼的声音响起,皱着眉拍了下自己的脸,打起精神来:“……搞什么啊?”

岑烟背靠着窗户蹲了下来。

担心项寻生病得不到好的照顾,岑烟才特意请假去看他,见人醒来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回来后才想起对她来说最大的麻烦……现在的情况是真的变得很复杂了。

可算是什么事都撞在了一起,小事跟大事一起团成了球,一旦见了面,就会有许多不知道该不该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的事要冒出来。

她跟项寻的关系实在太过亲近了,近到在他面前暴露了自己原以为会隐藏一生的秘密。

岑烟咬着唇,眉头越皱越深。

纠结了很久,仍旧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再去见他,索性就不再去想了。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若风只听得一声“啪”,寝室的窗户就关上了,赶紧凑到右边去了一点,问:“若云,郡主这是怎么了?”

“一整日都奇奇怪怪的……”她口中嘟囔,犹不放心地盯着那处已经关上了的窗户,像是想要透过窗户,看清里头的人究竟在做什么。

若云神色有些奇怪,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说:“……主子的事,咱们不管。”

她也跟着看了一眼窗户,虽是同样皱着眉,却不是若风那种疑惑不解,而是带着一丝担忧。

这么些年,郡主就对项质子一个人的态度不同,固然路不好走,但只要真心喜欢,也没什么……只是郡主好像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什么。

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在一起,她就已经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很长的路要走了呢?

……

项寻早上醒来,又是日上三竿了。

他这几日总是昏昏沉沉的躺着,夜里睡得不好,听见个稍微重一点的声音就醒了,早晨又迷糊着睡去,磨磨蹭蹭了三天,病都还没好全。

而岑烟这些天一直也没再过来,让人总觉得有些不安。

项寻正想着,外头有人通报:“殿下,若云姑娘过来了,还带了好些东西。”

若云?

“请进来。”项寻眉头微展,但也只是松了一点。

为什么是若云,岑烟呢?

若云一进来就对上项寻喜色全失的神情,见他犹还不信的朝后面看,心中一叹,行礼道:“问殿下安,奴婢今日是替郡主过来的,郡主有要事,这几日都没时间过来了。”

项寻这才收回眼神,他轻轻叹了一下,然后又礼貌地笑了笑:“多谢了,那姐姐都在忙什么呢?”

若云正背对着他,将带来的东西都在桌子上一一放好,正好听见了这句,神色就有些为难。

根本没什么事,就是在躲着不来而已……

但她转身就将这些收敛了起来,笑着说:“就是些商铺的事,郡主没仔细说,奴婢也不太懂。”

项寻也不知信了没有,点了点头,就没什么兴致的垂下眼了。

“不要让他想太多,我过几日就过去,你就把这些事都带过去就行了。”岑烟的吩咐又响起,若云吞了下口水:“殿下,蛮蛮三日前被找到了……”

项寻这才有了些兴趣,竖着耳朵看了过来。

雨停之后,下人就去山上找蛮蛮了。

最后是在一处山洞旁被找到的,找到它时,它还在优哉游哉的吃草,全然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乱子,马夫见了,止不住地感叹:“祖宗诶,你可真是找了块好地方。”

一下雨就出去找了个山洞自己待着,可不是好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