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有一场大雨
该有一场大雨
项寻用余光偷偷地看她,眼瞧着她擡起脸向前轻递了下,又拿眼神微微示意,纤长的睫毛随着眼皮轻眨了几下,动作间眼波流转。
他忍不住心道:真是可爱......我的姐姐究竟怎么生的这般灵气的......
这一恍神,便连她说了什么都不记得,只顾着笑了。
项寻有心想回头直视她,好看的更清楚些,但刚移开一瞬,又怕岑烟觉得他在偷看她,幸而这番动作不甚明显,他佯装无事,听仔细了岑烟的话,她说的是“……它们这是要迁徙越冬了吧。”
瞧着应当还有一段时间,短时间内是不会回头的,项寻便假做自然的扭头,搭了下腔:“是吗?”
这一眼终瞧见了岑烟清晰的神情。
这么近的距离,对他来说的确是有些冲击。
项寻不自觉就又开始笑了,他低着头,想止住脸上有些犯蠢的满足。
“你笑什么?”
蝴蝶飞走了,岑烟也放松了下来。
她一回头,就见项寻低着头莫名其妙的笑,十分纳闷。
“没什么......”意识到现在不能继续放肆了,项寻憋着笑,埋怨那蝴蝶飞的不是时候:“我想到了好笑的事情。”
好笑的事情?
岑烟狐疑的打量着他,总觉得项寻怪怪的。
他们二人继续向前,没有方向,只是沿着这条溪流慢慢走着,再囫囵说上一些天马行空的话。
他们走至溪床干涸,走至斜阳疏影,走至西风迎面吹来凉意,走至云阴滑过。
等等,云阴?
忽而狂风大作,雷声四起,一大片的乌云掠过他们头顶,不知道已经盖到哪里去了,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从天空打落了下来。
岑烟和项寻这时已经在往回赶了。
这场雨来的毫无征兆,一下就是大雨,又急又重,打在地上都湿了一大片。
“钦天监的人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这个月都无雨的吗?”
雨越下越大,打在身上都是疼的,项寻脱了自己身上的衣裳下来,就要给岑烟挡雨。
岑烟下意识就是抗拒:“不要,你身上不也湿了吗?”
项寻不容她拒绝:“绸缎比纱罗防雨。”
岑烟顾不得在这里争执,二人运转内力,用了最快的速度回了原地。
耳边雷声不歇,惹得人一阵阵地烦躁,而这个烦躁在此刻更是爬上了顶峰。
岑烟心急如焚:“蛮蛮呢?”
蛮蛮是岑烟的马,之前好好的跟项寻的秀秀拴在一起,现下却不见了。
“轰——隆。”又是一声雷。
岑烟努力想压下心中的烦躁,额角一阵阵的抽疼。
“树没有磨损,也没有发现散落的绳子,应该是它自己跑了。”项寻依旧平稳的声音找回了她岌岌可危的理智。
天要黑了,雨又下的很大,他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找马,现在必须尽快回去。
怎么办?只有一匹马了......
二人不约而同的安静起来。
共骑一匹马,接触就不可避免了,岑烟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件事。
她失神的站着,就在不久之前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急躁时,还曾安慰自己:能再糟糕到哪里去?
......可真的是太糟糕了。
岑烟该想个办法的,可是她根本想不出来......这该死的雷声又响个不停!
搞得她烦得要死!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这么烦躁过了!
岑烟双手重重拍上自己的脸,在双手的遮掩下,她闭起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树林是能暂时避雨,但始终不是久待之地。
项寻看出了她的为难,还有那声不可忽视的清脆啪声,知道她快要被现在这糟糕的一切给逼到崩溃了。
他如何忍的下心,自己提议道:“姐姐骑秀秀先下山,再寻人来接......”
话还没有说完,岑烟立刻呵斥他:“你不要命了?”
若是被雷劈了或是起了山火......她忍不住轻轻颤抖着,放开了自己隐藏起来的脸。
空气中的躁动依旧不可忽视,四面八方不断涌入闹腾着的焦灼气味,且越发浓重,仿佛下一瞬就会暴起。
岑烟一个翻身就上了马,斩钉截铁道:“上马!”
在漫天雨幕中,她看着他,一双眼是如此的温柔和坚定。
项寻不再耽搁,他翻身上马,确认了岑烟坐稳了就立刻离开了这里。
他将自己的衣裳整个裹在岑烟前面,为她遮挡迎面的寒风和重雨。
岑烟闭着眼睛,逃避般默念着:他不是男的,他不是男的,他不是男的......项寻不会伤害她的,项寻什么都不会做,他们马上就要回去了,马上就结束了......
项寻似是觉出她的抵触来,与她隔了些距离,手依然紧握着缰绳,只是这般伸展开的动作不是很轻松,要更受累些,也更危险些。
但现在只能这样了,他希望岑烟能好受一些。
岑烟现在却已经顾不上项寻会不会发现了,她强压着身体的反应和理智的崩溃,真的难受到了极点。
她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的粘稠,就好像过年沾春联的米浆一般,甚至还要更粘稠,黏在她的皮肤上,让她动弹不得,仿佛被一张大网给罩住了,一个劲的发抖。
项寻神色严肃,他紧皱着眉,脑子飞快的运转着......他实在是担心岑烟会太过应激,然后伤害到自己。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现在他能做的事只能是这个了。
项寻压低了声音,尽量表现得平静又自然,那道在任何时候都不急不缓的嗓音娓娓道来,帮岑烟转移注意力。
他努力安抚着岑烟:“等我们回去了,找到蛮蛮时,一定要好好的罚它。”
“姐姐对蛮蛮太好了,好到它都忘了谁是它的主子。”
“这次我绝不姑息,若是姐姐一个人出来的,难不成它还要将姐姐一个人丢在这里吗?”
“姐姐要是不忍心下手,就由我来教训它。”
“怎么罚它呢?让我想想......”
“......”
“你赶着路......嘴也不消停。”岑烟嘶哑的声音传来。
听着她还肯说话,项寻终于松了口气。
他装作自己没有发现岑烟的异常,继续道:“今天本来是出来玩的,结果......可真是糟糕的一天啊。”
岑烟也在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我再也不信钦天监了......算的什么鬼,一点都不准......”
似乎是身体渐渐熟悉了项寻,她开始掌控起了这股不安的躁动。
就像是分割出了两个人,自己在冷眼看着另一个自己是如何懦弱可怜的发着抖的,那么弱小不堪的自己......那么的胆怯、无能......
项寻还在轻声安抚着,他正绞尽脑汁想着各种话题,希望能帮上岑烟的忙。
岑烟的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的发着抖,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就掀开一点衣服,看着眼前飞驰而过的草木。
湿漉漉的气息扑面而来,冷意使她越发清醒。
岑烟希望这风再快些、再冷些,好让她只顾着去想这风,鼻尖却忽然嗅到了一股香。
雨下的很大,风又烈......她不可能闻得到路上的味道,这香味只能来自于项寻身上,而她跟项寻正挨在一起,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再自然不过了。
这是跟自己身上异曲同工的药草香。
那股清苦的味道很相似,但又加了一味不知道是什么的药,多了些幽远温柔,绵长的清冽感沁人心脾,好闻。
岑烟一边瑟缩着,一边努力地思索这味药究竟是什么。
项寻身上的香气和温度,不断自后方传来......岑烟是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了项寻跟她的不一样,她闭了闭眼,项寻一直都没有变,是她自己应付不过。
她自知郁结于心,满以为自己规避着就可以了......哪知不可抗力,终是没能避开。
项寻这一路快马加鞭、紧赶慢赶,将半个时辰的路程缩减了一倍,终于是要到了。
“郡主!”若云眼尖,立刻就看见了。
若风跟了她看过去,不住地念叨着:“郡主可算回来了......”
方才忽然下起了雨,还是大雨,可担心死她们了......若是待会再不见人,就要上去找了,谁承想是好好的出游,却要担心起出事来了。
项寻停了马,岑烟不用他扶,自己跳了下来。
可算是到了......她如今摆脱了那道枷锁,终于可以轻松一会儿,这一遭,真是苦了她跟项寻两个人了。
几人在旁边打着伞,忙给二人遮上了。
此时又是一番电闪雷鸣......
雨越下越急了,几人赶紧上了马车,即刻就要回去。
若云给岑烟拿了干布来擦拭,项寻则拒了若风的动作,自己擦着自己,他骤然放松下来,手脚都有些无力。
强撑着将自己身上折腾干净后,一头就栽在了地上,意识全无。
岑烟自己被项寻护得好好的,这一路上,除了身体上的反应,什么感觉都没有......她好端端的,项寻却晕倒了。
她顾不得什么,慌张的接住了项寻,一摸,才发觉他身上烫的厉害。
这是发热了?
项寻的身上什么时候这么烫过?他一直都是比常人要低一些的温度。
刚才在马上,她明明感觉到了背后的温度的......岑烟心中自责的厉害,她真是......只顾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