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腰
撑腰
响晴薄日的天气,岑烟在车上慢悠悠地扇着扇子。
她不自觉想:若是能让曹晴碰见了,不知道她会是个什么表情。
岑烟也就是嘴上一说,她没想着今日就这么巧能碰见。
但就是这样的巧,往常都不怎么见的,二人正在书肆门前下车,正巧撞见了……岑烟跟项寻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挺神奇的。
出宫也没什么好玩的,又不能去太远的地方,他们二人经常会在这处看一会书,曹晴却不像是会来逛书肆的人。
曹晴的确只是路过,只是她远远就瞧见对面有人跟她撞了衫,才走了过来。
虽然看不清脸,但她总觉得那人是岑烟,心中不妙,离近了一看,竟然真的是岑烟……她脸都黑了。
几个人有意无意的挑了一处阴凉地方待着。
曹晴勉强地笑着:“烟儿妹妹今天怎么穿起白色的衣裳了?”
先前还说过幸好岑烟不在这上面为难她,岑烟就为难上了,这要是一起出去,旁人哪还能看见她啊?她是不是故意的。
岑烟一副无辜的模样,装作看不出她话里的意思:“有衣服就穿了,表姐……是有什么问题吗?”
曹晴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岑烟的身段,掩去眼中嫉恨:“没有,就是……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白色。”
她不是不穿白色的吗?
现在这样又是做什么,莫不是想要学她?
亏得岑烟不知道曹晴心里在想些什么,若不然又要笑了,衣裳是给人穿的,人人都穿得,谁也管不到别人穿什么或是不穿什么……她几年没穿过,就真让曹晴以为岑烟该退让了。
她弯着眉,轻轻从曹晴身边走过:“既然无事,我便先走了。”
这次见过了曹晴,岑烟最后剩余的那一点桎梏也都扔远了,她轻松自若的接受了身上这点变化,再不觉得有什么负担了。
曹晴没有再说什么,直至看了她们进门,笑意才收了起来。
不知为何,她并没有离开,而是进了这种她觉得市井气息污了书籍的地方。
因为嫌弃,曹晴并未上手挑书,她找了处不显眼的地方,眼瞧着岑烟似乎是有点事,先去了楼上,留下项寻在楼下。
曹晴眼睛转了转,将自己隐藏的更深了些。
她忽然想要看看岑烟和项寻之间究竟是个什么关系,虽然一直都疑心他们关系不纯,可又实在瞧不出来什么,现下倒是个好机会,看看岑烟有没有可能抢走她的阿禹。
项寻找了个地方坐下,顺便随手拿了本书看。
他如今也算是个名人了,能进书肆的人,更是认识他的居多。
瞧着他一坐下,周围的声音就起来了。
京城人,谁不知道嘉兰郡主身边跟着的那只好狗啊?不过只是个别国质子而已,经过不少人润色的故事版本流传甚广,没几个人看得上他的行径。
恶劣的笑不加掩饰,那人一点都不怕他听见,甚至还怕他听不见,特意拖着声音:“真是狗腿啊……”
这话一出来,大家都知道是在说谁了,有人跟着嘿嘿笑了几声:“没有好处,人家怎么会狗腿?”
笑声一下子就变得更加厉害了。
曹晴躲在最里头的书架后面,听得这几句,她眼中嘲讽,也跟着露出了笑意:可不就是狗腿吗?
被人这样侮辱,项寻掀着书页的手停在了半空,但也只是一瞬间,然后就若无其事的翻了过去。
旁人都在笑他,放下了手中的事想看他的笑话,这整个区域,也就还有他一个人仍在翻着书了,坦然自若的样子,像是半点都没有被这些话给打击到。
幼时还能理解,不过是说几句不好听的,可随着年岁渐长,难听的话就开始传开了,而且越来越不堪入耳。
“你不行啊,瞧瞧人家这脸皮厚的,都没反应,还得下猛药!”
项寻越是不为所动,他们就都越来劲,像是把他当成什么挑战了,越来越恶毒的话席卷而来。
“你懂什么?狗脸厚一点才好打,别看他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这种人心里可扭曲了,宫里可都是太监,太监是怎么伺候人的?你们都想想……啊?哈哈哈哈哈哈……”
项寻将头低得更深了,他睫羽颤动几下,看起来十分好欺负,但无人知道的袖口,手掌缓缓握成了拳。
“还别说,我听说太监什么都玩,没了根的男的啊,就喜欢这种小孩,不知道……嘿嘿嘿……你们说他现在还算是男的吗?”
又是一番嘲笑。
“你想哪去了?人家现在不都已经巴上郡主了吗?哪还用得着找什么小太监啊……”
就这一句话,项寻忽然从座位上动了。
在众人都没看清动作的时候,他一脚踹飞了那嘴贱的人,只能看到他水蓝色的衣裳还在翻飞。
项寻落在实处,踩在他的心口像是踩着一颗石头,他面上仍旧挂着那副温和又疏离的面具,警告般道:“这位公子,有些话不能乱说。”
说他怎么样都可以,关于岑烟,半点污言秽语都不行。
这人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同伴,旁人事不关己,自然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有人喊了一声:“果然是条好狗。”
紧张的气氛又松散了,众人笑着,一点都不怕他。
他们有一群人,项寻只有一个,他还能真把他们都教训了吗?
项寻不怒反笑,好像方才听见的那声羞辱不过是一句问好,他脚下越发使力,毫不留情的碾压着地上那人的心口,使其无法呼吸。
那人惊恐的看着项寻的动作,听着耳边那些在方才同他一样嬉笑着的人继续嬉笑着,艰难地对上了项寻的眼……他浅灰色的眼睛里,有着不同于嘴角微笑的寒意,冷的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不要啊……你们不要再笑了。
赶快救救我啊!
这个人、这个人想杀了我……
他当然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脸胀红到发紫,可旁边闹得正兴的人丝毫没有发觉,全然当他不存在。
而这时,岑烟刚准备下来,就听得楼下乱糟糟的,哄哄闹闹的听不太清,她心下不妙,正往前走,正好撞到一个人正起哄般道:“给郡主当狗,你一定当的很开心吧?”
这一句又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岑烟磨了磨牙,一一扫过那堆败类,极轻地笑了声:“这么好笑啊?”
女子的声音?
好几个人都打了个激灵,众人看向声源,只见岑烟正皮笑肉不笑的从二楼下来,她重重地踏在楼梯上,像是硬生生踩着他们的心跳。
而项寻脚下的那个人,眼中聚起了希翼的光:郡主不会当街杀人的,他有救了……
他躺地上,看不到岑烟的表情,可其他人觉得不妙。
岑烟一面下着楼梯,一面危险的笑着,继续道:“什么事这么好笑,也说与我听听?”
看这样子,是要给这个狗腿子出气……众人先是行了礼,眼珠子就开始乱转了。
“郡主,我们在跟质子殿下开玩笑呢。”这倒是个能屈能伸的。
许多人见势不好,纷纷道:“我突然想起我家夫人该找我了,我这就回去。”
“我还有事,家里的弟弟放学了。”
“我……”
大家都开始找借口,想要趁早离开这里。
相比起这些人的动作,似乎是被保护着的项寻却一直背着楼梯不曾回头。
他不敢回头,心中在忐忑不安:……她看见了?
她会怎么看我?
岑烟没有读心术,看不明白项寻心里在想什么,她真心拿项寻当朋友,可是这些人非要看轻他。
是看到了,然后呢?不就是脚踩着人了,一定是他们先惹事的,项寻平日里被她怎么欺负都不生气……分明是这么好脾气的人,却一直都在被欺负。
他如今会发这么大的火,可见是听了不少羞辱的话,自己不在的时候……还不知道他们说得有多难听。
岑烟并不觉得项寻出格,反而还觉得他缩手缩脚了,这点惩罚显然还不够。
京城人实在太闲了,前世议论她不知廉耻,如今议论项寻在给她当狗……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就是想不明白,旁人的事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更轮不到他们来多管闲事。
枉为读书人。
“别急啊……走什么?”
岑烟话音刚落下,就有人将门给堵上了。
堵住了人,岑烟开始问责了:“项寻,你说,刚才都是谁对你不敬了。”
这是在给他光明正大的撑腰……
项寻恍恍惚惚地松开对脚下人的压制,那人立刻连滚带爬的跑开了,他没有去管,晕乎乎地看着岑烟:“姐姐?”
这一句话喊出来,原本不觉得的有什么的,现在却突然有些委屈。
在岑烟眼里,他一直都是那个自己救回来的小可怜,而且还很爱哭,但项寻只在岑烟面前这样过,二人之间很是自然,而在外人的眼里,只觉得他是装不下去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了,开始找靠山。
当真是阴险至极。
“受欺负了就告诉我,我一笔一笔的给你讨回来。”岑烟站到了他的旁边,项寻已经比她高一些了,可保护者的姿态依旧做得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