洇墨馀香 作品

白衣

白衣

自从那日嗓子哑了,项寻这几日就都不怎么开口了。

岑烟知会过,老师也知道他嗓子哑了,没有多说什么。

不能说话的日子很难熬……终于等着这日早晨起来,项寻又一次尝试发声,嗓子可算是好了。

宫学里七拐八拐的长廊很容易碰见人,项寻远远地就将目光锁定了一处背影上,岑烟在一众人中,着实太过出彩了些。

看着她身上跟自己同色系的蓝,他下意识露出笑意:“姐姐。”

听见了声音,岑烟却是一惊,好险没一下跳起来。

她回头一看,立刻瞪圆了眼。

项寻?

他声音不哑了?好了?

不对不对……他声音怎么这样了?

“姐姐?”没有得到回应,项寻又叫了一声。

他紧走了几步,走至跟前,这才看清楚了岑烟的表情,他迟疑地停在了相隔两步远的地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项寻几乎从未在岑烟的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岑烟看着面前的人,忽然口吃了:“你你你……”她看起来惊讶极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一样。

“怎么了,我脸上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项寻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拿不准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岑烟讷讷无言,赶紧偏开了头。

不奇怪……

不对,是太奇怪了!

他的声音变得很是……清晰?每个字的发音都好像咬住了一样,带着青涩的温度。

项寻说话的语调其实一直都很轻,不是习惯了懒散的那种无所谓,反而很正经,因此很少有大的起伏,说什么都是不急不缓的,轻的仿佛单薄到没有实处。

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明明就变得很不一样,每一次的咬字都带着磁性和一丝低沉的哑意。

好像一下子就从小孩子变成大人了一样……明明昨日还不是这样的。

岑烟感觉自己耳朵上燥的很,她下意识躲开了项寻的视线,左右看了看,小声嘟囔了一句:“你以后真的要少开口说话。”

“什么?”项寻没有听清楚她的话,他尾音上扬的问了一句。

这句话也很要命……

岑烟摸了摸自己麻酥酥的耳朵,感觉自己的反应确实是有点过激了。

她低着头不好意思地服软:“没什么……你、你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

“有吗?”

项寻似乎是笑了声:“变成什么样了?我好像有些听不太出来。”

这声低笑一下子给岑烟整迷糊了,她晕乎乎地擡起头,就瞧见刺眼的太阳被他光洁脖颈上的一点突起挡住了大半,长廊上的镂空图样正好落在那处显眼的地方,然后她就这样盯了他半晌。

项寻不明所以,喉间被盯得有些干涩,忍不住微微动了动。

眼前的景物动了,岑烟才忽然回神,但她回神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惊异地看他,不可思议道:“你有喉结了诶!”

项寻一愣,然后拖长了音:“姐姐......”

他似乎很是无奈:“显而易见,我是一名男子。”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岑烟赶紧岔过了话题。

她实在不想承认刚才的话真的是出自自己之口,转过了身往前走了两步,催促道:“……这不是,突然发现这个地方变明显了嘛,走吧走吧,快上课了。”

二个人并排走了,似乎事情是翻篇了。

但是并没有。

这段时间,只要项寻开口讲话,岑烟就一惊一乍的。

项寻只得等她慢慢适应,就像现在这样,不能开口,就只能动手了,他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岑烟的桌子,询问般看着她,这是在问今天去不去安和宫。

他眼睛里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岑烟能看得懂......昨天没去、前天也没去,今天是该去的了,可是她还是低着脑袋摇了摇头。

“今天不去了......我先出去了。”说完,就逃一样的跑了。

其他人的反应倒是没有岑烟这么激烈,尤其像岑夜这种粗神经的,顶多说一句:“你嗓子好了啊?”

相较之下,岑烟的反应是真的很奇怪。

又过了几天,她好像是终于适应了,又变回了从前那样,只不过在项寻开口说话时,岑烟很少再盯着他的眼睛了,经常动不动就看着项寻一张一合的嘴巴发呆。

项寻还是觉得岑烟有点奇怪,但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不讨厌的话,应该是喜欢的吧?

想着,他就忍不住有些窃喜。

但印证他想法的日子一直没有到来,他却先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

许是这段时间一惊一乍的事情多了去了,迈步过个坎也算不得什么了,岑烟心中做好了准备。

这日梳妆,她罕见的让若云拿了件梨花白的衣裙,上头绣着栩栩如生的飘飞花瓣。

见郡主好不容易起了心思,若风兴致勃勃的去妆匣里找了一套羊脂玉的玉钗,说这上面正好是梨花,然后犹嫌不够,又要找了步摇来。

岑烟无奈的拦了下来:“今日可没什么宴会,我就是去书肆随便逛逛的,这么隆重做什么?这一支也就够了。”

嘴上这样说着,她心中却还是有些拿不准,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可想到项寻所说的什么……自己白白让了曹晴一步,就立刻不踌躇了。

若风遗憾的应了声。

这几年,即便岑烟一直都不怎么穿这个颜色,但每年也都有做新衣裳,好多件就只能放在箱子里不见天日,变成旧衣,又丢出去,这件是今年开春刚做的衣裳,岑烟长的还没那么快,穿上正好。

她换上之后,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若风呆在原地,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要给岑烟去绾发,看她们两个的样子,岑烟略有些不自在的拢了下头发:“很奇怪吗?”难道她真的不适合穿白色?

她却不知,自己如今白里透粉,不沾胭脂便已人比花娇了。

若云连忙反应了过来:“没有......是不曾见过郡主穿这个色的衣裳,有些惊艳。”

岑烟不太相信,她往前又走了几步,去照镜了。

等她坐下了,若风才回过来神,她急忙赶了上来,手中拿了发梳,边动作边冲镜子里看了又看,最后感叹道:“郡主早该这样打扮才是,这个颜色......衬得郡主都不像食人间烟火的了。”

“哪就这么夸张?还不食人间烟火......”岑烟哭笑不得。

她看了看镜子......好像是挺好看的,但平常自己不是也这样吗?

就换了个衣服颜色,白色也没什么不同的,没变得更白,也没有变黑,就是白色会显气质一点嘛,岑烟现在都不用多么仔细的去端庄仪态,浑身就很像一个世家贵女了。

项寻如今出宫也就是个形式,有郡主的信物在,也就被放行了。

他来的一向很早,现下正在王府院落里的一处亭子里等着,岑烟收拾好就能一路出去了。

今年的秋天好像格外的暖,太阳都像不舍得离开似的,岑烟一袭白衣出门时,下意识就挡了下眼:“外头还这么热啊?”

若云在旁边笑了笑:“郡主可要打伞?这几日天气都好呢。”

“罢了罢了,就是有些刺眼,过一会就好了。”岑烟摆了摆手,跑着去了。

若云连忙跟上,一边跑,一边感慨,幸好郡主还有些体贴在身上,每次去找殿下都没用轻功,若不然她是真吃不消的。

听见了声音,项寻回头。

他下意识地笑,可还没彻底笑开,就立刻蔫头耷脑上了,低落的情绪尤为明显。

“怎么了这是?”岑烟走到跟前,好笑地问他。

项寻又看了她一眼,没精打采地开口:“好啊,姐姐今天穿这个色也不告诉我......”

“我身上是蓝色的。”他拽了拽自己的衣裳,强调道。

哦......那日说好了要带他一起穿的。

岑烟一拍脑袋,她忘了。

她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这样,我明日还穿白的,这总行了吧?”

说完,岑烟又逗他:“哪有时间告诉你啊,要不我现在回去换一套?”

哪能再折腾呢?项寻立刻就没脾气了,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姐姐别取笑我了。”

“不必忙了,咱们去吧。”

项寻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很寻常的对待她,这让岑烟安心了不少,她最怕别人说太多,因着这一点的不同寻常而在她身上放置太多目光。

上车时,趁着若云还没有上来,项寻忽而开口了,他看着岑烟:“我早先就想过许多次姐姐穿成这样的样子,果真是极好的。”

这一句话出来,岑烟下意识停了扇扇子的手,转眼瞧他。

既是夸她,怎么方才见时不夸?

她怎么……觉得他有些偷偷摸摸的呢?

可是项寻一本正经的样子也瞧不出来什么,这时若云又上来了,二人就都没有再延续着这个话题开口。

马车一动,挂在车上的铜铃一响,那泛起细小涟漪的湖面也看不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