洇墨馀香 作品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岑烟打住了他的话:“是我先前去宫里寻了人,这么大的事,可得好好查查才行。”

“王将军也该到了吧?咱们一处去水榭瞧瞧。”她边说,边往门口走。

末了回头,见没有一个人跟上,还在奇怪:“……表姐?祖母?咱们走吧……”岑烟一顿,话锋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刻不高兴道:“你们难不成不信我?曹云分明就是想推我下水的,我可不会说谎。”

见她虽是拧起眉,但言语间却并不将她们混为一谈,一众人都松了口气。

曹刘氏知晓现下是瞒不住什么了,便决定立刻将事情都推到林姨娘她们身上:“……一时太过震惊,咱们这就过去吧。”她看了眼林姨娘,眼含警告。

这一眼是什么意思?

林姨娘如坠冰窖,她约莫是在场人中心情最为剧烈的了吧,可没有人会可怜她什么,与虎谋皮,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跟上众人,知晓如今事情败露,是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的。

众人出了房间,只余那桌上冒着些许热气的姜汤渐渐放凉。

随着一队官兵,一行人来至水榭。

人多起来,灯也就多了起来,哗啦啦的亮了好多处,照得那灰白色的瓦片都能看出来了颜色。

“见过郡主。”在场的官兵跟着这句话朝她行礼,岑烟赶紧叫了起。

若云这时才从一堆官兵里出来,回到了岑烟身边,这么短的时间,她叫来暗卫将证物摸回来,又去宫中禀明太后,心中还有对郡主安危的交际,跑得是满脸通红,都已经吹了好一会的风,却还没有消下来。

见着人懂了,曹晴这时才想起消失了的若云,这么一个大活人消失在眼前,她竟没有发现什么。

岑烟拍了拍若云,聊做安抚,朝林将军问道:“若云交给你的证物可拿到了?”

证物?什么证物?曹刘氏看了曹孟氏一眼。

曹孟氏皱着眉思考半晌,忽而反应过来了……这轻视人的奴才!什么事都干不好!

她瞪了一眼旁边的紫玉,后者心虚地低下了头。

凉风吹得人心慌,虽然自觉安排好了一切,但曹刘氏还觉得有什么不对,事情从开始到结束,一段段地自她眼前划过。

忽而停在一处,她当即就握紧了曹孟氏的手。

曹孟氏手掌一痛,好险没叫出声来。

“姜汤。”

有这两个字响在耳边,令人也顾不得什么了。

曹孟氏心神俱荡,忍不住吞了下口水,该死,事发之时太过慌张,她们竟都忘了这么明显的把柄还留着。

往后一瞧,一堆官兵都将这处围了起来,哪还有回去的机会?

只盼着……

“拿着了。”林将军一挥手,让人将东西送过来,不知情的人才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段断面整齐的半截栏杆。

岑烟点了点头,并无惊讶之色:“果真如我所想,当时坠下我就觉得不对,一点碎裂声都没有,仿佛一碰就掉了。”

林将军神色凝重:“郡主聪慧,多亏郡主有些自保之力……这上头是有人先锯了,又用胶粘上,夜间视线不好,是极易得逞的。”

他说着,视线一寸寸扫过在场众人。

岑烟只作识人不清的天真模样:“曹云落水之后昏迷不醒,所有人都来到这了……但我相信祖母她们不会害我的,就劳烦林将军好好调查一下了。”

林将军的脸上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郡主的安危最为重要,既然人和物都在这里了,接下来也没有什么事了,天色已晚,郡主便回去歇息吧,此事本将军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岑烟不置可否,只是临走之前,她看了一眼神情异样的曹家人,笑了声:“都怪这个胆大包天的贼人……现下也只好劳烦你们配合一下了。”

曹刘氏僵硬地扯开唇角:“不碍事,到时可惜了烟儿的生辰,好好的一天,这给折腾的……”

岑烟没有再多说,动身回了西院。

丛木林荫间,有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

“郡主。”

岑烟心情甚好:“小四,东西都保存好了吗?”

小四的声音平静无波:“嗯,郡主此次可是要将她们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吗?

没有那么容易,不过……

她笑了两声:“回去可以收拾起东西了,咱们马上就要回王府了。”

……

与此同时,曹云刚刚醒来。

之前的门庭若市,如今的冷清,像是刚才那些人,都只是臆想出来的一样。

屋里头安静的厉害,她咳了两声,却依然没有人给她送水,又叫喊了几声,也还是没有人理。

曹云只能艰难的睁开眼,意料之中,一个人都没有。

她忍住嗓子里的痒意,走到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手里捧着那碗冰凉的茶水,凉水入喉,她吞咽的很是艰难,却也只能这样,起码能缓解身体的干渴。

很快,两眼中就不自觉就酝酿出了一汪湖水,氤氲了眼前的一切。

曹云想着这是因为自己没完成任务,姨娘是去跟老夫人和嫡母她们赔罪去了。

虽然能理解姨娘肯定是心疼自己的,可是醒来看到姨娘不在自己身边,她还是忍不住难受和失望……她受了委屈、受了惊吓,在她们眼中却这般不值一提。

曹云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是嫡女,这样的事就不会落到自己头上了,她又何必要以身犯险去挣这份功劳……凭什么嫡母是堂堂正正的官家小姐,姨娘却只是个贫民小户里出来的呢?

出身是她们能掌控的吗?

如果姨娘是正妻,她就就不会到现在还在那里跟她们赔罪……曹云想到此处,心中更恨了,她咬牙切齿:“岑烟……该死的岑烟!”

明明就差一点,她就成功了,就差一点点而已……她怎么、怎么能飞起来呢?

恨极之下,曹云险些要摔了手中的茶碗,千钧一发之际,却又想起摔碎了还要报备上去自己花钱买,她和姨娘的月钱如何经得起这样糟蹋呢……只得住手。

她含着泪咽了一口凉水下肚,顿时激得她发抖,忍不住又想到了湖中的冷水。

初春的湖水真是寒冷刺骨,她冷的紧。

可这时候,哪有人会给她烧热水?

曹云嘲笑自己白日做梦,但她忍不住扣着手指想:都怪岑烟,如果她乖乖的落水了就好了,姨娘就会得脸了,自己也是功臣,一切都会很好——可是偏偏她就没有!

以至于自己如今连一壶热水都没有。

她喃喃道:“这次是你运气好,如果还有下一次,下一次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你们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吗?

早晚有一天,你、你们这些人,全部都要被我踩在脚下……

曹云嫉恨所有比她身份高的人,恨不得那些自己要讨好的人有一天都生了疫病去死。

就因为身份,往后曹晴要是说亲,也都是名门望族,还有嫡母和父亲给她轮流相看,国公府的嫡出小姐,相看的对象想来也不会差的。

可曹云呢?再过几年……就算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也只能去做个侧室,到那时候她姨娘又能说的上什么话?

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自卑反向膨胀,让曹云愈发心高气傲。

她也是国公府的女儿,凭什么就不能高嫁呢?

可要是想高嫁,只能去做妾。

要是自己成了妾,自己的女儿还是妾,周而复始……凭什么我就要样样都不如别人呢?

曹雨有宠、曹晴有身份......好巧不巧的是,岑烟两个都有,现如今便成了那个最让她讨厌的。

她不去想自己为什么不怨怼那些始作俑者,反而去怨恨起了岑烟。

或许性格使然,曹云伏低做小惯了,纵然再恨命运不公,仍是沾染了这曹家的恶习,她不会将别人的悲惨也放在那个“命运不公”的位置。

曹云必须独一无二的当那个在逆境中坚韧成长的人,可她也足够愚蠢,潜意识便给自己找了一个更“好”对付的敌人。

这便是陷入了误区,她看不清两个人之间的差距。

岑烟的身份明明是最高、最不好得罪的,但因为在曹云能接触的人物中,所有人都不把岑烟放在眼里,且都不怀好意,她便也不把岑烟放在眼里,反而更甚的将恶意倾注在岑烟身上。

曹云在国公府里长大,从小到大,她受过的罚、领过的赏都是在国公府内......在她的认知里,国公府的“天”就是曹刘氏,曹刘氏说要收拾岑烟,曹孟氏也是这个意思,两座大山都是这样,那就一定能收拾掉岑烟。

这正是她的可悲之处,但曹云大抵是永远都看不清了。

无论如何,当下的曹云那胀满的一腔火气终于有了发泄口,像漏气的气球一样,她将自己受的辱和怨都一并推到了岑烟身上——都是她的错不是吗?她为什么要来国公府?她怎么就不跟她那没福气的娘一起早早死了呢?

曹云气得厉害,可她不明白的是,不能给敌人强大起来的时间的。

尤其是……这个敌人,本来就比你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