洇墨馀香 作品

相煎何太急

相煎何太急

见她有些困了,曹晴也不再耽搁了,她放下茶杯,笑了起来:“今日不是妹妹的生辰吗?虽说不能操办,但也不能就这么随意过去了……”

曹云在旁垂头安静地捧着那碗茶,蒸汽氤氲,将她的面庞也蒙上了一层纱雾。

她的姨娘早就被主母打击的没了斗志,整日里只盼着主母能不磋磨她们娘俩,好能过些好日子......那副模样,是没办法为女儿多谋算些什么的。

曹云并不怪姨娘,但偏生自己生来便觉得不平,自持又算是聪慧二分,她想争,不光想争,还想挣出个前途来。

眼下那点隐秘的心思,更是被这碗茶给激了出来。

谁不想要过这样的日子?

曹云想,她想的眼睛都快要红了,凭什么她就是郡主,自己却是要靠恩宠讨生活的庶女呢?

这明明是出在曹家身上的问题,与岑烟无关,她却恨上她了。

有时候,嫉妒就是这般没有缘由,更没有道理。

大家族里的孩子,从小就不得不去明白“身份”二字所代表的含义,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人跟人的差别,是一道越不过去的鸿沟。

似乎是被热气给熏着了,曹云的眼皮抖了抖,拿着茶托的手也有些抖了,她佯装无事的擡起头,眼神将每个人都一一扫过……就凭她们命好、投了个好胎吗?

见岑烟面上还在犹豫,曹晴又说了一句:“烟儿妹妹,你去了就知道了,都是我们姐妹几个费了心思的,很快就回来了。”

见她这么积极,岑烟原本还想要推说累了,现下却也有了些兴趣:“也好,那我便去看看。”

她说着,就站起身来。

这是答应下来了,三人对视一眼,心中纷纷松了一口气。

现在已经很晚了,月光不顶什么用,天上点点星光的存在感已经几近于无,小路上能瞧见远处还零星分布着的几处灯台,却格外不显眼,幸而丫鬟们都提着灯笼,如此簇拥在一起,并不觉得前路昏暗。

这条路,岑烟认得,国公府里有一片湖,的确还蛮深的,岑烟对之的记忆并不算多美好。

岑烟心中忽而索然无味:“黑灯瞎火的,去那里做什么?”

曹晴只是笑:“瞒不住妹妹了,其实是我们几个放了花灯,上头写下了对你的祝愿,趁着去看的时间,你也去放一个吧?”

“听说花灯是过世的人与在世的人之间联通的媒介,妹妹若是写上了话,说不定旭王也能看见呢。”

一模一样的话术,利用自己的父亲……上一次她是想让自己出丑,那这一次,又是为何呢?

原来岑烟在她们的眼里就是这样好骗的一个人啊......她先前到底是有多傻?或者是前几次赴宴时,跟她相处过的那些个小姐,在私底下到底将她说成了什么模样?

哪怕如今都作成了这样了,她们对她的印象依旧如此顽固,好像随随便便的就能欺负她了。

岑烟垂下眼,复又看向了远方,口中带着些半信半疑的期待:“真的吗?”

见她相信,曹晴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确单纯好骗……如果不是脾气难搞些,她早就拿下了,看来母亲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她看了岑烟身边的两个丫鬟,觉得她们十分碍事,硬是上前挤开了若风,凑在岑烟左边:“是有这样的传说啦,花灯会飘向冥河,带来亲人的思念。”

岑烟轻轻扯开一抹笑,在夜色中,若风手中低矮的灯光从下至上打在她的脸上,映出诡异的神情:“那就多谢……表姐费心了。”

曹晴心间忽然跳了一下,但即将成事的兴奋感压过了一切,令她无暇去想其他。

她抿唇笑了一下,佯装害羞:“妹妹快走吧,马上就到了。”

湖水中终于开始出现了不一样的景色,能瞧见数盏花灯颤颤巍巍的行向远方,点点晕黄色的米粒之光照亮了一小圈涟漪,似乎在轻诉着什么,而微风将它们推向更远处。

一行人朝着水榭处走着。

晚间瞧不出屋檐的颜色,只能看出屋顶的拱形和四面开敞的圆柱,临水的一面设着飞来椅,栏杆低矮。

岑烟对之没有好印象是有缘由的,曹晴曾给她好好的上过这么一课,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那时,都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二人稀里糊涂的一起落水……事情发生时,没有一个人向着岑烟,她百口莫辩,而且“证据确凿”,她就那样成了“陷害”曹晴落水的凶手。

不知道是不是爱情真的那么令人盲目,岑禹从远处飞奔而来之时,满心满眼都是另外一个人,他跳下水径直救走了其实会水的曹晴,留岑烟一个人在水中挣扎,而她是不会水的。

被下人们好不容易架上了岸,连自己还活着的真实感都没有缓过劲来,就迎来了岑禹直接不顾风度的对她破口大骂......劈头盖脸,一丝情面都没给她留,曹晴还在旁边假惺惺的劝说求情,却更是火上浇油。

那是三人的第一争执,曹晴自从这次试探出来好处,往后更是肆无忌惮。

众人在驳岸处停了下来,下人自发拿了许多花灯过来。

夜色中,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旁人也只当岑烟是想起父亲了。

她下意识怀疑她们意图不轨并不是多心之举,而是实在是不会再有什么别的缘由了。

岑烟眼中聚集着多处花灯的米粒之光,颤颤巍巍,灯光照亮了她的眉眼,稚嫩的面容凝脂般发起光来,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

可惜了,她一点都不喜欢在水中窒息的感觉……不过她对别人自食恶果的兴趣倒是挺大的。

隐藏了眼中的兴奋,岑烟提议道:“这处实在没有可写的地方,咱们去前头坐一会吧。”

出来这么一会,人都精神了许多。

若风若云跟着岑烟,小心地照着前头:“郡主当心脚下,这处也太黑了……”

晚风吹得人身上很凉,岑烟摸着二人的手都觉得冰……不能久待了,得快些解决,正好看看她这段时间的武功学得如何了,能不能自保。

灯影摇晃着,跟着人渐渐走远。

风连柳枝都吹的作响,又如何不能够拨动湖水呢?在这湖水微波之上,隐隐约约有些躁动,似是心照不宣等地待着什么。

岑烟一边上着阶梯,一边望着越来越低的湖水,实在没忍住翘了翘了嘴角。

曹家人倒是一直都不怎么怕……自己若是真因为这个死了,她们该如何脱身?

瞅着前方被丫鬟紧紧跟着的岑烟,曹云被凉风一吹,终于回过神来。

她回神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控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可无论怎样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鼓气,手依旧有些抖。

当然是怕的,怕岑烟到时候揪着她不放,怕她挣脱不开,更怕事情更糟糕……可她早已经没有后悔和犹豫的余地。

曹晴和曹雨的事情基本都做完了,二人落后一步,见她这样,伸手捣了捣:“你可别忘了答应过祖母的事。”

曹云胳膊上一痛,姨娘哭诉的话又从耳边响起:“阿云,姨娘也不舍得你去做这个啊,可是你要是做成了这件事,姨娘在老夫人那里就能得脸了,咱们就能过好日子了,阿云,姨娘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又想起岑烟身边那个叫若云的丫鬟……一个丫鬟而已,用了跟她一样的名字,却一点都不觉得冲撞。

如何想和如何做是不能一概而论的,曹云敢想,但不见得敢做,她虽然水性好些,但毕竟也是头一回做这种事,只是如果不是她自己也想争,当初就不会答应。

心中很乱,她难堪地冲二人点了点头,而后勉强着自己扯出个笑来。

顾不得什么,曹云追上了前头的岑烟:“烟儿妹妹。”

岑烟进了亭台,就坐在了圆桌前的石凳上,这时见来人是曹云,还诧异了一瞬。

曹云没注意看岑烟的神色,见她直接坐在了中间,登时就有些慌了,她心神不定地坐靠水这边的飞天椅上。

曹晴和曹雨落后一步,见着阵势,笑容也有些僵了,她们坐在靠柳树的一边,恨不得与曹云相隔很远。

亭台间,只有岑烟一个人坐在中间不甚舒坦的石凳上,几人三点一线,一时都没人开口。

接受了嫡姐的眼神,曹云再度开口:“烟儿妹妹,你要不然坐在这边好了……石凳上多凉啊。”她面上虽然强自笑着,但身上都已出了汗,要知道如今时节的晚间,并不暖和。

这话出来,岑烟就明白了。

她眼中划过一丝兴味,也是,总不能让曹晴上,曹雨又太小,这损人不利己的活......自然得落到她的头上。

可怜的弃子,她心中下了定论。

面上又写完了一张小纸,她笑着回头:“等我写完这些好了,你们先看着。”

果真是不顶用的……曹晴埋怨地看了一眼曹云,转而跟曹雨对上了眼。

既然不能催她,几人只得先按捺下来。

好在先前送来的花灯统共也就只有五个,不一会就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