洇墨馀香 作品

飞出万丈宫墙

飞出万丈宫墙

这宫门深似海,宫墙高万丈……他以为自己只能在这里腐朽溃烂、了却残生,如今,这个不可能的念头就这样简单的实现了?

项寻这时的彷徨不是演的,他也并未顾得上遮掩一二。

这是他第一次在岑烟面前完全坦荡的情绪外露,他甚至都不敢眨眼睛,生怕这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只要自己一动,梦就散了,然后就发现岑烟根本没有来过,更没有说起过带他出宫这件事。

好不容易说得他松了手,岑烟就赶紧趁机把灯给点上了。

到处都黑乎乎的,真的很不方便,早知道在刚才若风把灯给她时,她就留下来了。

项寻孤零零的坐在床上,执拗的盯着岑烟,他向她确认:“真的可以吗?”

只是说了带他出宫,他就已经这样了,自己还准备了真正的惊喜呢,到时候他又待如何?

......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可怜。

灯火葳蕤,岑烟神色柔和,话里也带着暖意:“当然了,你快点收拾,我好带你出去,宫门快关了呢。”

因为还是孝期,即使是过年,岑烟也没有穿红色,可是也不能一瞧就让别人知道她在守孝,皇上和太后都想热热闹闹的过这个年,她总不能丧气。

这么久的时间,她都未穿过花花绿绿的衣服,也不曾参加过各种聚会,除了迎春宴,那是她唯一一个必须要去的。

曹家半点不曾忌讳,热热闹闹的,张灯结彩着,像是将西小院忘却了去,可旭王府还记得,府里没有挂上红灯笼,也没有放鞭炮,它们安静到被整个世界遗忘。

岑烟也还记得,她只穿了酡颜色的上衣,米色的下裙,用明黄色封了边。

她催促项寻赶快收拾好,项寻消化了两息,从愣愣的状态中惊醒般冲向屏风后面。

岑烟笑了声,他可终于着急起来了......她找了个软榻坐下来,冲着不见人影的项寻叮嘱道:“要穿厚一点啊,外面冷着呢。”

项寻含糊地应了声,很快就自己将衣服穿好了,他出来后,正要去榻上找她,路过小桌时停了一下。

......桌上还摆着他随手扔的锦盒,他拿到手里,后知后觉的从迟疑中醒来,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他下意识想把这个当做回礼,也许这能让自己不那么像没有用心过。

他也是有准备了礼物的。

“姐姐。”

岑烟循着叫声回头。

只见项寻朝她走了过来,他笑得有些害羞:“这是我送给姐姐的新年礼物。”

她略有些惊喜的扬起眉毛,没有想到项寻这么有心,她重复道:“送给我的?”

项寻点了点头,他双手托着青碧色的锦盒,准备递给岑烟。

这东西瞧着像是装玉佩或者镯子的......岑烟正想着,刚拿到手里,就瞧见了项寻的伤口。

她还没顾得看清楚,立刻抓住了项寻想要收回的手:“这是怎么伤的?我没来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了?”

上面是或轻或重、横着斜着的碎小伤口,几乎每根手指上都带着几道。

项寻被抓着手,忍不住面露懊悔。

是,他是计划好了要给岑烟看的,可从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了,后来拿起盒子,想的也是幸而他也有给岑烟准备了礼物,不是带着这样的目的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的不想在此刻钻营取巧。

“我不小心弄伤的......”项寻想把手给藏起来,他不想说更多的话来卖惨,这会让他更难堪。

“怎么不小心的?”岑烟却不放过他。

“......”

项寻抿着唇,能言善辩看人眼色的他现在却只想当个哑巴。

他不说,岑烟也不动,两个人对视了半晌。

两息之后,项寻败下阵来,他老老实实地开了口:“姐姐先看看我的礼物吧......”

若是不说,岂不是看起来更像是在卖惨了?

项寻不想说些什么之前想好了的卖惨的话,也不想做诸如推拉、强装无事此类的事......还是直接看吧,反正岑烟只要看到剑簪就会知道了。

岑烟心中有了些猜测,打开锦盒,看见了里头碧蓝色的小剑......这个颜色她曾见过的,应该是他身上成色最好的那枚玉佩。

见岑烟盯着小剑不说话,还在纠结开不开口的项寻嘴巴闭的更紧了,多说多错,还是沉默着吧,说不定沉默着这事就很快过去了。

可他算好了路,路也已经走了一半,不是光停在原地就可以回到原点的。

岑烟觉得他真是招人疼......过年她也收到了许多人的礼物,外头千金难求的绫罗绸缎、古玩字画......却是这枚小剑最得她的心。

没想到项寻会注意到自己一直想练剑,她明明都没有说过,他是如何知道的?

做了那么多,有心人少不得要宣扬至天下都知道,而他什么都不说......比之曹晴的心意,可见真心和‘真心’之间是差了千里的。

岑烟将锦盒妥善放好,她坐在榻上,比站着的项寻矮了一截,这时擡头看他,眼睛都有些微红:“有药吗?我给你涂一下。”

项寻瞬间头皮发麻,复杂的来不及去仔细查找的情绪将他裹挟:“都是老伤了,先前涂过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这句话却又引得岑烟想的更多。

项寻实在不想让气氛停留在这么奇怪的时刻,他蹲在地上更靠近了岑烟一些,摇了摇岑烟空着的一只手:“姐姐,你就说喜不喜欢我的礼物?”

他其实很少这样撒娇的,岑烟看出了项寻的意思,没有再心事重重,只暗自决定要对他更好一些。

她笑着道:“喜欢,真是谢谢我们阿寻了。”

“姐姐喜欢就好,不是说要带我出宫吗?我......也很喜欢姐姐的新年礼物。”项寻抿唇笑着。

岑烟早先说过他笑起来好看,他自那以后就经常笑着,但却极少这样浅浅的笑,连带着眼尾都带着笑意。

“是了,咱们得快些出去了。”岑烟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时间真的很赶,再晚就出不去了。

岑烟一站起来,项寻也随着站了起来,她一瞧项寻身上只穿着件鸦青色的厚袄,根本不抗冷:“你的斗篷呢?都跟你说了外头冷,还敢不穿斗篷。”

项寻的衣服极少是张扬的颜色,都是暗沉又灰扑扑的,像是要压尽他这个年纪的灵气,岑烟说过几次,他却只说自己喜欢这些。

他是不怕冷和热的,便没有穿,可这时也没有辩解什么。

项寻的眼神刚看向角落里的斗篷,正要自己去拿,岑烟就跑了过去:“低头。”她动作很快,在路上抖了抖斗篷,停下来就给他套上了。

项寻的身高也不用低头,这个距离能让他好好瞧着正低着头专心致志给自己打结的小郡主。

应当是宴会刚结束,她便过来了,头上分成两把扎成小髻,用粗粗的红线绑着,没有戴金银玉饰,只是简单的缀着流苏,剩下的头发是披散着的,侧边编了几个细细的辫子,也用的是红绳,精巧极了。

红色的头绳......这大约是她身上唯一出格的地方了。

斗篷帽子上有一圈细细的白色兔毛做装饰,衬出她有些喜庆的模样,比摇红的烛火还要浓烈。

这样的打扮,是少不得要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装乖卖巧的,她对那些堂兄弟也是撒娇耍赖的......却只喜欢给自己当姐姐,作照顾人的角色。

他想,自己是该记住这份恩情的......

虽然岑烟现在的样子也有自己运作的原因,但这种程度......比他先前的预想还要甚,自己求的不过也就是这些,小郡主的几分在意,她若将自己放在了心上,以后也是不会轻易舍弃的。

项寻本以为自己至少要努力几年才能求得所愿,现在看,似乎已经实现了?

她都这样想着他了,还不算将他放在心上吗?

他是只顾着观察岑烟,没有注意岑烟对自己的态度......他得了岑烟那么多好处,怎么还会觉得岑烟对他跟对别人是一样的,真是当局者迷了。

能让他遇见小郡主这种好心人,难道自己的运气真的好起来了?想到这里,项寻更加迷惘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好了。”岑烟的声音将他走的神拉了回来。

刚才又耽搁了一点时间,她拉着他就要推开门:“怎么发愣了呢?咱们快走吧。”

“咱们怎么出去呢?”现在还想不懂的东西,项寻干脆不再去想了。

“你就躲在车上不要出声,他们从来不查的......嘶......”说着说着,岑烟被风激的一抖。

一推开门,外头的风就袭过来了,项寻连忙给她把斗篷拢了拢,好遮风。

刚才迎面一阵寒,他是没什么感觉,岑烟就是被风吹的,不过这一吹风,也就适应了外面的气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