洇墨馀香 作品

迎春宴

迎春宴

打从进了国公府后,不知道是不是曹晴又似是而非的说了些什么,递给她的帖子就少了。

而自她进了宫学后,帖子就变得更少了。

这于岑烟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那种联系京中小姐关系的聚会,对她而言早已失去了意义,哪怕去了也不过是被人当傻子冤大头。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而这样盛大的宴会,项寻却是不能参加的,不说迎春宴,什么宴会对他来说都有些难。

岑烟也没有透露出要带他去的意思。

项寻窝在宫里练字,写了一遍又一遍,再从头继续。

他没有什么喜好,也没有什么欲望,为了消磨时间,倒是习惯性地练着已经熟透了的字。

每年的这个时候,往往是这里最寂静的时候,这时候主位娘娘最喜欢给赏钱,运气好的人出去溜一圈就能得上两份赏钱,宫人是不会窝在屋里等着发霉发臭的。

原先伺候他的那个太监之前在某一天消失了,新来的人是个少言寡语只管做事的,项寻对这种人员调动毫无兴趣,并没有关注。

他写了许久,直到小太监进来点灯,才意识到天都黑了。

今天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岑烟忙得厉害,这两日都不曾来。

项寻慢半拍的想起:明日就是迎春宴了,那她明日也不会来了,顶多是叫若风过来看看他。

他若无其事的收起笔,本是随意瞟了一眼自己的字,却怔住了。

项寻在岑烟面前也有藏拙,有些学会了的字会先错上两三遍再写好,而自己一个人练字时,一张纸上是不会写错一个字的......他盯着自己纸上的字,好几个字都明显的弯折不稳,写毁了。

那边小太监还在点着灯,项寻不清楚他是不是岑烟的人,按捺着没有动。

待他离开了,才面无表情地将这张纸毁尸灭迹。

火苗侵蚀着纸张,烧的越来越烈,摇曳的晕黄色将项寻的眉眼照的更加清晰。

他已经被养的生出些莹润的婴儿肥来,可那双该是稚嫩的眼,此刻却像是颗浑浊的珠子。

拿这样的死物来比喻最灵动的活物,其实是很怪异的……但那双浅灰色的眼瞳此刻确实很像浑浊的珠子,琉璃珠流失了光彩,变得浑浊。

项寻于火光缭绕中,忽然明悟了些。

不必想那么多,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岑烟来或不来,他都是该给小郡主准备礼物的......

将那张纸烧完后,项寻重新坐下,不再同之前一样坐的板正,而是有些懒散地倚着椅子背,仰头盯着屋顶......是他失策,实在不该忘记这个的。

约莫是之前从未给人准备过礼物,才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

眼瞧着烛光明明灭灭的晃动,项寻第一次知道了犯愁是一种什么感觉。

时间很紧,就在明日了,这说明他不仅要在今晚想出来,还要将礼物给准备好。

送礼最重要的应该是投其所好吧?

……可真是个难题啊。

殿内的烛火燃了一夜,第二日早晨再看,只剩下短短一节了。

项寻折腾了一整夜才出来的礼物,是他自己雕刻出来的一柄小剑,通体为碧蓝色,清澈透亮,玉料用的是他最好的一枚玉佩。

小小的剑,跟普通的簪子一般大小,该有的细节却也一应俱全,清雅又不失大气。

雕刻并不难,主要是手要稳,项寻要雕刻的只是一枚小剑,便更加简单了,习武后的他恰好能雕刻到这种程度。

昨日想了许久,他对小郡主也是有些了解的……她虽珠围翠绕,却并不爱首饰和罗裙。

珍稀古玩他送不起,她也不见得喜欢。

而且这种东西她肯定已经收到手软、见怪不怪了。

他若泯然众人,送出这般没有新意的礼物......跟不送又有什么两样呢?

思来想去,项寻忽然想起小郡主还喜欢剑,但现在她还不能摸剑,哪怕到了能摸剑的时候,拿的也不是真正的剑,还要再过两年才能碰真正开了锋的宝剑。

那这份礼物......她应当会喜欢吧?

项寻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手中的小剑,视线却渐渐偏离了……自从被岑烟照拂之后,他就再也有做过什么粗活了,现下十个手指上的皮肤细嫩光洁,很是刺眼。

略想了想,下一瞬就拿了刻刀在自己手上点割了几道伤口,他动作随意,在这个过程中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手稳的像是割的不是自己的手一样。

项寻的伤口好得很快,愈合的速度不似常人,如果割的浅,撑不过一会就会长好了。

知道这一点,项寻下手并不轻,每一刀都是深的,但伤口仍是刚出了一丝血线就止住了,这幅样子应当是跟他心中所想大差不差的,可他割完却仍不太满意。

盯了一会,怎么看怎么奇怪,干脆又在原处沿着伤口又割的深了些,再相较着轻些在旁边划上几刀略浅的伤痕。

经过几番摧残,这下看上去像是旧伤添新伤了,真实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努力做了几天几夜,项寻才停下了手,他伸出双手仔细瞧了瞧,确认再没有什么不妥。

他这么怕痛……可得物尽其用啊。

这样想着,项寻又找来一个青碧色的锦盒,将礼物给妥善包装了。

项寻每日能做的事不多,自生活好了起来之后,已经习惯了晨起时习武、用过饭后读书……这样等到温习完功课后,也就下午了,而岑烟会在这时候来。

起先他还能坐得住,可今日的时间似乎过的很慢,慢到叫他忍不住生出些焦躁来......不都说时光是稍纵即逝的吗?

这些日子,项寻做的最多的事好像就是等待。

岑烟一不来,他就仿佛没什么事情可干了,不得不说他活的的确十分枯燥乏味......小郡主过来时,响起的欢乐声也是带有他几分真实的。

项寻揉着酸痛的手腕,又分出一丝神去想:他去年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

去年啊,明明是相隔不远的记忆,却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安和宫是没有年味的,他只是日复一日的挣扎活着,忙着偷偷习武、偷偷听课、偷偷活着......想到这里,项寻忍不住笑了两声,这么一算,自己好像什么都是偷着来的,倒真像个小偷啊。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

这一日的风很烈,风从安和宫的方向吹向不知名的远方,湖心的水榭帷幔还没准备好,就被风给扑了一脸。

皇家设宴,必定极尽奢靡,连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于边际之后,满园的花灯一霎时亮如白昼。

这时,便是该入席的时候了。

众人步履款款,依着身份逐次入座……后头的官员自不必看,至少从岑烟坐的位置往下瞧,只能瞧见朝服的颜色,绝对是看不见脸的。

宫妃打扮花枝招展、赏心悦目的原因,只为了一个男人。

就连皇后也不能免俗,她穿着只有皇后才能穿着的明黄色凤袍,凤冠则太过隆重、也太过繁琐,并不如简单的头饰得巧,便没有佩戴,云鬓上醒目的插着九尾凤簪,一张脸精心上妆过,气度极盛。

林妃仍旧是低调的装扮,只是头面用上了,妆也上了……毕竟如果还是素面朝天,倒显得出格了。

旁边的娇美的贵妃娘娘在这时也看了过来,岑夜和岑霖就坐在两个人的旁边,岑烟干脆就这样跟他们一一都打了招呼。

伴着舞女的动作,轻柔的丝竹声不绝于耳。

众人或是两三个凑在一起低声说话,或是目不转睛地瞧着台上的舞蹈。

正当时,太后冲着岑烟招了招手:“哀家的烟烟,快坐到这儿来。”

这一下子,许多乏累的人都精神了,四面八方或隐晦或明显的视线朝岑烟冲了过来,一时间,大家都在思量着太后此举是何用意。

就连岑烟自己,也不曾想过皇祖母会在大家面前这么明目张胆的偏爱于她,可她不会傻到拒绝,岑烟就这样浅浅笑着,迎着众人目光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这又一次证明了她如今究竟是有多受宠爱……皇后端着完美的笑,眼神忍不住闪了闪。

别说是她了,多少人都在心里掂量了又掂量,才再次笑开。

不多时,岑庆帝姗姗来迟,众人起身请安。

“平身。”皇帝坐于皇后身边,原本平静和缓的气氛忽而就有了些许锋利,巧笑嫣然的妃嫔眼神跟打了钩子一样,纷纷看向上首。

岑烟自是很没眼看,装作对这暗流汹涌一无所知的样子,她现在可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忽而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很不善地盯着她,岑烟扫了那边一眼,毫不意外的看见了岑禹挑衅的目光。

岑烟冲他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然后就想起了今日最后一次拒绝曹晴时她阴沉的表情……原来这也是夫妻相啊。

当时拒绝的快,没有想那么多,现如今想起了这一点,倒是还有些着急了......曹晴也有可能是从这时候跟岑禹熟悉起来的,毕竟是第一次见面,现在没了,岑禹什么时候才能跟曹晴凑到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