洇墨馀香 作品

王牌

王牌

岑烟忙完一通,终于有空跟着岑霖走一遭了。

这是她第一回来长信宫。

殿内暖烘烘的,岑烟一进来就瞧见了一袭水云蓝衫的林妃娘娘,她坐在靠窗的那边,面前有一个绣架,正在一针一线绣着什么。

不等二人上前,林妃便从绣架上擡起了头,她先是瞧了一眼岑霖,而后才将视线落在岑烟身上。

岑烟也看清了林妃的长相,她生的只能算是清秀,脸上没有上妆,绾着松松的发髻,头上也不戴什么花或饰品,素雅到比之殿内的器具摆设都要朴素一些。

但通体的诗书气质将她多添了几分温雅,联想到岑霖的性子,非得是这般通透的母亲,才能教养出来的。

这时,岑霖引着她走到了林妃面前,没有什么行礼或寒暄,母子二人很是随意。

他介绍岑烟:“母妃,这是堂妹,我想带她看看阿貍。”

林妃对着岑烟露出了一个客套的笑容:“就在后头呢,小霖带着郡主去找柳青吧。”

但岑烟意不在此,她真正要来见的人是林妃,此刻便装作有些好奇的样子,上前瞧了绣架上的绣品一眼:“娘娘是在绣什么呀?”

林妃看回绣架,口中的话也变得温和:“打发时间的玩意,绣得是阿貍,郡主能看出来吗?”

岑烟摇了摇头,那雪白色的绣线只打了个草稿,还是一团分不太清楚的东西。

林妃好像这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我忘了郡主还没见过阿貍呢……虽然只是草稿,但郡主见了阿貍,应当也能瞧出三分相似了。”

岑霖也凑上前来,他肯定地点了点头:“是有些像,堂妹待会看了阿貍就知道了。”

说完,他带着她就要过去,岑烟只得先跟到了后面,但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而林妃还在望着他们,见岑烟回头了,她就又露出了那抹客套的笑,带着跨越不过的疏离。

还没走多久,一团雪白色就朝二人冲了过来,岑霖不慌不忙的蹲下了身,双手迎着那团毛绒绒,脸上也没了那道故作老成的稳重,带着少年人最纯粹的笑意。

岑烟在旁看着一人一猫抱到了一起,忍俊不禁:这就是阿貍啊,胖乎乎的……也太可爱了吧。

岑霖如今的身高也才一点点,怀中抱着的阿貍已经抵上半个他了,他有些困难地将怀中的阿貍抱在右手上,方便岑烟能更清楚的看到阿貍的模样。

阿貍通体为雪白色,看着人时,蓝色的眼睛圆滚滚的,跟圆滚滚的外形搭配起来,可爱极了,一双薄薄的耳朵,白色的绒毛下透出粉色的肉色。

脸明明已经是身上最瘦的地方了,两腮看起来却还是很有分量,然后是身子,从脖子这处就开始粗了,越往下看越肥。

刚看清脸的一瞬间,岑烟就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

她看着猫,声音也变软了:“好可爱啊。”

“我能摸吗?”她擡起眼睛看着对这猫有决定权的主人,期盼地问。

岑霖笑了笑:“阿貍很温顺的。”看着怀中的阿貍也在好奇地盯着岑烟,他干脆将怀中的猫直接递了过去:“它好像也很喜欢堂妹,要不要直接抱抱?”

“可以吗……”岑烟有些惊喜,她口中一边说着可以吗,一边将给猫接了过来。

阿貍毫无反抗,从一个怀抱换到另一个怀抱也不见惊慌,瞧着它的大眼睛这样盯着自己,岑烟忍不住感叹:“好乖啊。”

她莫名想起了项寻,然后仔细想了想,这两个倒是真的有些像。

瞧着阿貍的模样,岑烟没忍住地笑了笑。

玩了好一会,岑烟才想起正事来,她眼睛一转,就要支开岑霖:“大堂哥,你不是说还有课业要做吗?要不然你就先去,我自己在这里也没关系的。”

说起这个,岑霖就有些犹豫了,最终还是道:“也不会太久,要不还是先陪着你吧。”

岑烟佯装不满:“哎呀,大堂哥……非要我把话说清楚吗?”但她憋不过一会就破功了,笑着道:“你没瞧见阿貍只看你,都不看我了吗?”

阿貍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也跟着喵了一声。

岑霖失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多余:“好好好,那你有事就找柳青他们,不要乱跑啊。”

岑烟赶紧点点头,催他快走。

喂过阿貍之后,它就有些犯懒了,她摸了摸它的头,口中道:“怪不得你这么胖。”

阿貍动了动,直接将屁股对向了她。

见状,岑烟一笑:“你成精了啊?”

柳青在这时过来:“郡主可要休息一下,让柳红领着您去隔间?”

岑烟对她笑着摆了摆手,拒绝了,而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我去看看娘娘绣的怎么样了。”

几人都不会拦她,反而是跟着,生怕她摔倒有个什么闪失,迎合着岑烟的脚步,一行人都是悄悄的。

林妃这时候已经绣了小半,岑烟看见时,上面的图样与阿貍相比,已是栩栩如生。

“娘娘好厉害啊。”旁边传来一声感叹。

林妃早就发现她了,她将手里的针给别进去,擡眼看了过来:“郡主怎么出来了?”

岑烟走了半步,离她更近了些,如实回答道:“阿貍不爱动,我就想着,来看看娘娘绣到哪里了。”

林妃一笑,笑中露出几分真切来,摇了摇头:“阿貍就是懒,才长这么胖,给它吃少了不行,让它动也不行。”

岑烟也跟着笑了笑,然后似乎不经意般提及:“大堂哥去完成课业了……他可真用功啊。”

“这孩子一贯努力。”林妃的笑意淡了下来,又准备拔针继续动作了。

岑烟不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有什么不对的,换了话题道:“年底我准备亲手绣个香囊,娘娘能教教我吗?”

她的请求,按说一般人不会拒绝,但林妃却拒绝了,她脸上仍是那抹淡淡疏离的笑:“我也只是绣多了阿貍,熟能生巧而已,不敢当郡主的老师,郡主找个技法精益的绣娘应当会方便许多。”

岑烟也没有强求,她笑了笑,无奈道:“我的绣工很差,不知道能不能学好了……”

接着又插了一句:“也就学习还好一些,本来以为明年开学考能考第一的,但知道了大堂哥往日的成绩,信心也没剩多少了。”

林妃手中动作不停,只是道:“哪里,郡主既然用功了,就该有信心才是,再说小霖也没有多厉害,二皇子不是也拿过不少第一吗?”

岑烟只好将事情囫囵了过去,不再开口。

早冬的风开始带上刮脸的寒意,天上飘得四处流离的云彩也带着一股子越想抓住越是逃走的稀薄,漫过宫墙的树早已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干长长延伸出来,不知道究竟要去向哪里,但这长度仿佛已是极限了。

从林妃娘娘的宫中出来,岑烟笑意淡了些。

她盯着一成不变的灰暗天空,脑中想着刚才的对话,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林妃实在淡然的太过了,第一个生下皇长子,又教导成这么优秀的样子,这样的人……怎么会简单。

可为何她试探时,林妃直接闭口不谈呢?

见舆轿过来,来往的宫人纷纷停下脚步给岑烟行礼,直到远去,才直起身子。

这段时间,宫中也有不少人知道嘉兰郡主面前多了一个红人,还是个质子,却极少再敢嘴碎了。

要不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单看宫中奴才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芸芸众生都在为了利益而奔波,利益……岑烟掀开眼皮看了一眼道路两旁的宫人,突然眼睛亮了亮。

她知道了。

她不该在这时试探的,谁会跟一个小孩子讨论这种不可说的事?

而且岑烟如今在别人看来,手里连一张牌都没有,是没有资格加入棋局的……可她的牌分明是一张王牌,只是不能在这时露出来而已。

岑烟太着急想要把一起都给定下来了,但现在还不是时机。

想明白之后,她心情又好了起来,接着就直接拐弯去了安和宫,今日还要教项寻练字。

当时漫不经心的教他写字本是一时兴起,没有想过日后如何,但一个好学生足够将一个想应付了事的老师变得认真起来。

项寻显然是个好学生,这样一天天下来,竟也已经持续了许久。

相处时间变多,二人之间的熟悉感迅速上升,在岑烟心里,她跟项寻甚至都比跟岑夜都要亲近一些。

他是岑烟手把手教过来的,像岑烟,却又不完全像她。

她的字整体是方正的,在一方天地里去书写她的刚直和若水,而项寻的字体是瘦的,他的风骨被拘在那里,却又不显逼仄。

如果岑烟现在学了剑就该知道,这是他的字中有剑意,柔中带刚的刚硬几乎要破开,却又将将被那一丝柔意盖住。

岑烟不欲叫项寻改变自己的字体,但也叫项寻学了别的。

她教了他左手写字,只学最普通的那种写法,不带一丝个性,这个掌握起来有点难,但其实是个好点子,以后若是有需要,可以方便许多。

项寻起初听到这个想法的时候也不禁感叹:她真的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