盎盂相击
盎盂相击
这日下了学,岑烟依旧跑到了仁寿宫,却正好撞见了岑庆帝过来。
岑庆帝眼带笑意:“嘉兰,好久不见你了,有没有想皇伯伯?”
他逆着光走来,将背着的手放开,而后张开双臂,等着岑烟扑过来。
“皇伯伯!”岑烟惊喜的叫了一声,从凳子上起身冲了过去,但也只是到跟前拽住他的衣角。
她不依的拽着他的袖子:“是皇伯伯最近太忙了啦,该是皇伯伯想我了才是!”
“我可是每天都来仁寿宫陪着皇祖母呢!”岑烟最后一句话说的骄傲极了,顺带还揶揄了岑庆帝,逗得他直笑。
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拿她没办法了。
无巧不成书,岑烟刚才正准备要跟太后说项寻的事呢,但还未等她说出口,就被岑庆帝的到来给打断了。
岑庆帝显然心情还不错,脸上一直噙着笑,他捏了捏岑烟的脸颊:“皇伯伯最近很忙啊,忙的脱不开身,看来得谢谢嘉兰帮皇伯伯孝顺太后了。”
岑烟一哼,躲开了,她跑到皇祖母那边:“我是自己想见皇祖母才来的,怎么就是替皇伯伯孝顺了?皇伯伯还是赶快忙完这一阵休息休息,自己来孝顺皇祖母吧!”
笑闹之后也便罢了,太后敷衍的打了个圆场,而后摆了摆手,叫岑烟过来:“好了,你方才要跟我讲什么来着?”
说到正事,岑烟自己差点都忘了。
她之前正要说服太后同意让项寻当她的伴读呢,可如今不赶巧,岑庆帝就在旁边,说服的难度明显升级了。
岑烟拉着太后的手,有些气短,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显得没底气了,便清了清嗓子:“是伴读的事啦......皇祖母不是一直在为我操心这件事吗?我已经有人选了。”
“哦?是谁啊?说来听听。”听着是这件事,岑庆帝也起了几分兴趣。
太后倒是先猜了猜:“可是太傅家的二女儿?我记得你说过喜欢性情温柔的孩子。”
不是,岑烟摇了摇头否认。
“那就是户部尚书家的了?若是她,嘉兰可得好好努力了,日后成绩要是越不过她,千万不许哭鼻子。”岑庆帝插了句嘴,太后这段时间一直在张罗这件事,百忙之中,他也被太后塞过几耳朵,自然对太后属意的人有些印象。
岑烟却再次否认了:“不对不对,都不对~不是皇祖母先前属意过的人啦。”
那是谁?岑庆帝和太后对视了一眼,纷纷觉得疑惑。
“难道是国公府的?”太后下意识皱眉,她不满意那个孩子,心思太重了,烟烟跟她在一起讨不到什么好。
正要开口时,岑烟赶紧揭晓了答案:“不是,是我前些日子遇见的一个小孩。”
“他是住在安和宫的项寻,之前也跟皇祖母提过我救了他的......他实在太可怜了,我觉得跟他有些投缘......让他跟我一起上学吧~皇祖母~”岑烟绞着手指,有些忐忑的推荐了项寻。
项寻……
太后是听福禄提起过项寻的,那时候还调查了一下,倒是也没有查出来什么,她的烟烟没有什么玩伴,只要不会伤害到自己,能有一个哄她开心点的人也是好事。
她是不将那个什么项寻放在心上的......或许在某种程度上,皇祖母和项寻的想法达到了共通。
太后这一开岔,一时想的就有点多了,岑烟还以为这是要拒绝她了。
便也顺便求了求岑庆帝,本以为会很顺利的事,可皇伯伯沉默不语的失态之举更让她不安了。
岑烟抿着唇,不敢说话了。
岑庆帝意味不明的道了一句:“……是那个楚国的质子?”
“......嗯。”岑烟摸不准这句话什么意思,只能先点了点头。
“行啊,伴读你喜欢就可以,自己有了人选,也免得日后不满意我给你挑的人。”岑庆帝沉默着,太后却回神了,她没注意方才发生了什么,眨眼便将这事敲定了。
太后答应了,皇伯伯也没拒绝,起码事情是办成了,这算是好事……虽然心里隐隐不安,但岑烟不愿意再去想了。
她开心的笑了笑:“好耶!多谢皇祖母,多谢皇伯伯。”
岑庆帝转了转大拇指上那枚碧玉扳指,瞧着太后一锤定音,便将口中的话吞了下去......算了,一个质子而已,哪怕再将他高估十分,量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烟烟,你先去偏殿玩一会吧,皇祖母跟皇伯伯有些事情要说。”也是在这时,太后也想起了自己那日虽然已经否认了岑烟和岑禹之间的婚约,但还没有跟皇帝提过这事,所以支开了岑烟,想借机谈一谈。
毕竟他们两个大人,总是不适合在岑烟面前讨论这些事的。
皇祖母这样说了,岑烟便应了一声,乖乖的去偏殿了。
等到再次步入主殿时,却是静芳慌里慌张的跑过来找她:“不好了,郡主!这......太后和皇上吵起来了......”
什么?!
听清楚了消息,岑烟拔腿就向主殿跑。
静芳还没有歇上多久,就又要开始起跑,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只能远远地跟着岑烟的背影,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着。
岑烟终于赶到,不知道是跑的还是急的,身上都出了汗。
可还未等她靠近门口,就听见了里头一声声“我不同意”、“不可能”、“取消”之类的话。
然后岑烟突然就明白了。
刚才都还好好的,最近发生、皇祖母要跟皇伯伯说的、值得皇伯伯发这么大火还不同意的……是她跟岑禹退婚的事吧?
岑烟欲要推门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她略有迟疑,不知道这时该不该推门、自己又该不该进去。
她垂着眼想……看来皇后也猜错了,原来皇伯伯并怎么不同意这件事。
一声瓷器的碎裂声,惊醒了呆滞的岑烟。
她不再多想,直接推开门进来了。
岑烟其实根本不知道进来之后要说什么来劝架,但是她不希望看到两个最亲近的人因为这种事而吵架。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这么大的动静,二人即便争吵的再厉害,也能看到岑烟进来,但他们都没时间管她,皇祖母还挥了挥手暗示让她出去。
岑烟既然选择了进来,当然不会出去,她不光进来,还顺手关上了门。
太后胸口气的起伏不定,口中不停:“总之哀家不承认,光是你同意有什么用?”
岑庆帝闭了闭眼:“嘉兰和阿禹从小定亲,朕一直将嘉兰当成我的女儿,自然也希望她能做皇家的儿媳......”
太后一拍桌子,将眼瞪了过去:“即便烟儿不是你的儿媳,你便不将她当女儿看了?”
岑庆帝皱紧了眉:“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想着亲上加亲吗?”
“亲上加亲?那凭什么要是岑禹?哀家都能瞧出来岑禹不喜欢烟烟,你还能指望他对烟烟多好?女子在后院有多少不易你不知道吗?你这是分明是要毁了烟烟一辈子!”
随着太后愈发激烈的语气,岑庆帝的态度也越发暴躁,两个人越发争执不休。
岑烟在旁慢慢红了眼……她插不去两人之间的争吵,只能抱着太后的腿,因为她不想站在不同意她跟岑禹退婚的岑庆帝那边。
她紧紧攥着皇祖母的衣角……不明白为什么皇伯伯会这么反对。
上一世也是这样的,岑庆帝永远都是那个在背后支持她、帮助她的人。
可是上一世不是因为她对岑禹死缠烂打,皇伯伯才帮着她的吗?
这一世明明他们还没有什么交集,一切还都没有发生,在这么早这么早的时候......皇伯伯为什么还这么坚定地认为她要嫁给岑禹呢?
静芳和一堆下人就在门口的不远处候着,既不会听到皇家秘辛,又能时时刻刻注意主子们的动静。
碎瓷片混着一堆茶水瘫在地上,岑烟逃避一般,盯着脚边那一滩狼藉。
他们两个吵架之时,身边所有顺手能扔的东西早在岑烟来之前就已经扔了个干净。
一直在被太后压着骂,岑庆帝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怒火了,他大吼一声:“够了!反正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我是不怀好意!”
像是被秋老虎压迫了很久旱雷终于在某个瞬间发泄而出,平地惊雷、震耳欲聋,带着闷死人的气压席卷而来,压的岑烟和太后说不出话来。
谁都没有想到——岑庆帝会说这种话。
岑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岑庆帝......脸红脖子粗,往日舒展的眉目间生了深深沟壑,竖起满满的戾气,一双眼睛瞪得发红,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这样的皇伯伯......
岑烟被吓到了,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太后亦然,她怒极而红的眼角还未退却,一颗愤怒的心方才还在急着蹿跳出来,可在这一刻,却觉得有些酸涩。
什么叫......反正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我是不怀好意?
她的儿子,怎么会这样想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