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余年如一梦
二十余年如一梦
既然也不需要再伪装了，她干脆斜着身子又靠在了软榻上头，嘲讽了一声：“你终于知道了。”
“知道了多少？”曹晴玩着指甲，随意问道。
岑烟的态度也很是随意，她虽是坐在地上、满身落魄，却没有比坐在上首、光鲜靓丽的曹晴气势弱上多少：“我只问你一个。”
看她自若的样子，曹晴心中很是不舒服，忍不住皱了皱眉，但还是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你为何要处处与我做对？”岑烟看着曹晴的眼睛，声音带上些许嘶哑，深深凹陷的眼眶中，带着经年累月的不甘心。
瞧她这样，曹晴突然笑了。
她娇美的面容气色红润，上面没有皱纹，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也依旧保养的很好：“与你做对？岑烟……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但下一刻，曹晴再也坐不住，她快走几步来至岑烟的身边，居高临下道：“你以为你是谁？”
看她这样子，岑烟若有所思，心中的猜测也确认了几分。
随后忽然也笑了，她又露出了从前那种对她全然信任的笑容，神情很是无辜：“表姐有什么不敢说的，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想要的没有得到，还瞒着我做什么？”
她这一笑，曹晴就笑不出来了。
她慢吞吞蹲下身，冷冷地盯着岑烟，像是要看透她。
而岑烟还在继续着：“你不是专程过来跟我炫耀的吗？怎么如今什么都不说了？”
曹晴攥紧了手，紧紧盯着她：“你笑什么？”
岑烟歪了歪头，眼带疑惑：“表姐不是最喜欢我这样了吗？”
说着，她又露出了那种甜丝丝、亮晶晶的笑容。
曹晴抖着手，几乎是在大喊：“我让你不要笑了！”
岑烟干涸的唇角上遍布着裂缝，暗黑色的血液结了痂，轻轻一扯就牵连着痛觉，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露出完美的弧度。
“我让你不要笑！你听见了没有？”曹晴一把上手，掐着岑烟的脸，想让她停下来。
她用了狠劲，像是想要用指甲硬生生抠下一块肉来：“不要笑！”
但岑烟无动于衷，甚至眼中带着些看透了的嘲讽，就这样对着她的眼睛。
曹晴压着嗓子难以置信地问：“你不恨我吗？你不想报仇吗？你怎么不生气呢？”
她眼神复杂极了，神经质地站起来后退了几步，边后退边摇头：“不、不该是这样的……”
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而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她笃定岑烟只是在装，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你还在垂死挣扎什么，不会还以为能翻盘吧……你以为谁能保护你？早就死了的太后，还是我的阿禹？”
曹晴哼笑了两声，说起岑烟的失败之处让她更加安心。
也不管岑烟有没有在听，一股脑就将话都说了出来：“你猜的不错，但那又如何？是你自己先识人不清的……可笑你一个郡主，居然蠢到如此地步。”
自欺欺人一般，她继续趾高气昂：“还记得那两个小丫鬟吧？她们不听话，便被找了由头打杀了去，换上了新的丫鬟婆子。”
“那几个老师也只是国公府费劲找来的江湖骗子而已，可笑你当时还学的还那么认真……”
岑烟的眼神闪了闪，她每听得曹晴说出一句，心中的恨意就多添一分，可却不能表露出来。
曹晴踱步转悠了一圈，才似是终于说够了，停了下来。
她施舍一般，将话递给了岑烟：“如今你在这里被磋磨成这样，也该都想明白了，干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直接问我好了，我知无不言。”
虽是这样说着，但曹晴说了一通，依旧没有正面回答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而岑烟也已经不需要得到她的回答了，她没有接话，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变过，淡淡开口：“继续。”
曹晴咬唇，一下就失去了主动权。
她心中不服，故意要刺激岑烟：“好！阿禹……”
提起这个人时，她脸上重新得意了起来，像是手中握着一张王牌：“阿禹为什么对你越来越疏远呢？呵……当然是因为我每每在他面前提起你时，总是说你欺负我啊。”
曹晴掐着声音发出腻死人的腔调，露出了岑烟最熟悉的柔弱神态：“我哭得好可怜啊，看到我被你欺负成那样了还忍气吞声不计前嫌的对你好……他怎么会好好看你呢？他心疼我啊……”
她笑了两声，偏头看过去，本以为会看到岑烟痛苦发狂的模样。
可岑烟并没有如她所愿，她依旧无动于衷，就像是听见了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没想到这样她还稳得住，曹晴直接扑过去上手掐住了岑烟的脖子，她整个人都癫狂了起来，半跪在地上，再也没了什么贵妇风范：“岑烟，你凭什么总是这样？”
“……你就装吧，你全都是装的！我才是赢了的那个！”
“打你来的第一天我就不服，但你看，我把你的一切都抢过来了……而你！你低贱到泥里，再也爬不起来了，你只能这样仰望着我。”
岑烟受制于人，被搓红的脸因为无法呼吸，变得更加涨红，但她依旧用那种淡淡嘲讽的眼神看着曹晴，唇角微微勾起，就像是看了一出闹剧。
比起歇斯底里的曹晴，平静无波的岑烟似乎更像是一个胜利者。
曹晴最受不了她这副模样，她还偏要露出这一面刺激曹晴。
她更加用力，掐着岑烟将她推在了地上，失去了理智，只想着杀死手中这个人：“你根本就比不上我……是我赢了！我赢了！你一定在这些年后悔轻信于我！岑烟，你就是个彻头彻尾失败者！”
说这话时，曹晴的面皮都皱了起来，整张脸狰狞着，眉头更是皱的能夹死苍蝇。
真是丑恶的嘴脸啊……
岑烟不知道眼前这个满口执拗、眼神复杂的曹晴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亦不知她对自己口中信誓旦旦的话又能信上几分。
她也不想知道。
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真的很刺激曹晴，她再也面对不了这样的岑烟，松开手，一转身跑了出去。
被丢在原地的岑烟呛咳了几声，没有坐起来，她艰难地翻了身，感觉着肚中翻滚的不适，皱了皱眉。
过了一会儿，曹晴回来了，她依偎着那个男人，带着颤抖的声线：“阿禹，烟儿怎么会这样看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她这样恨我……”
岑禹见她这样委屈，又怜惜地安慰了几句。
有太监将帘子掀起，二人走了进来。
岑烟躺在地上，能感觉到外头吹来的风。
她闭了闭眼，最后一次感受这世间的气息。
岑禹皱着眉头冷眼看过来，表情一如既往，既厌烦又不耐，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浪费。
他立刻移开了眼睛，语气温和地哄着曹晴：“小心身子，她这种人你就不要救了，死不悔改……”
她这种人……怎么了呢？
她身上被曹晴用力抓过的指印应该还很明显，岑烟忽然很想笑，不是嘲笑自己，而是真的觉得有点好笑。
当初怎么会这么傻？怎么就瞎了眼睛呢？
就这样愚蠢无能的一个人而已，居然值得自己付出那么多。
“岑禹……”岑烟咳了两声，终于引得那对夫妇看了过来。
有人目露惊讶，不敢相信这样一个落魄的女人居然敢直呼皇上的名讳。
“我想问你许久了……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答应皇伯伯和皇祖母的。”她躺在地上，目光带着些许嘲讽，轻轻地质问他。
岑禹被问得一愣，第一次正眼看向岑烟。
“你……咳咳……你有何颜面面对九泉之下……”话未说完，她就开始吐血，血中还掺杂着恶臭的呕吐物，惊醒了在场的人，也惊醒了神色有些心虚的岑禹。
二人一起后退了几步，避开了那处污秽。
许是因为没有人再想吊着她的命了，这时没有一个人凑上前去。
岑烟没有在意，她一边吐，一边露出阴森森的笑。
此刻她牙上带着血丝和不知名的碎肉，将所有的不甘心都表露了出来。
感觉已是强弩之末，岑烟提高了声音，猖狂地笑着：“哈哈哈哈……本想当面扇你一巴掌的，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咳……当心……当心我变成厉鬼像你们索命……”
最后几个咬牙切齿的字在帐中经久不散，说这话的人却睁着眼睛停下了动作。
众人被这番话喝在原处，良久，才有太监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探了探鼻息：“死了。”
“烧了……请人来做法事，让她永不超生！”岑禹恼羞成怒的声音响起。
小桃躲在后头，努力将自己隐藏的更加没有存在感。
她不想朝那边的尸体看上一眼，也不敢向那传闻中神仙眷侣的帝后多看一眼，她抖着身子，只盼着自己还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