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二
重逢二
“哦，”天帝轻笑，他与祁一相视了一眼，“那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时局日日更新，前些年自然与现在不同。不过过去的事就不提它了，如今天涧与鬼界亲密无间，来逛逛也是不打紧。我可是很欢迎祁鬼主常来做客。”
祁一唇角微微勾起个不亲不近的弧度：“我也是。”
“怎么个事啊？”尤温假笑两下，嘴里胡乱嘟囔两下，心里却懵极了，不知所以地看了身旁的祁一一眼。只是打量了那张俊美侧颜半晌，除了被迷的颠三倒四，硬是没从那张脸上瞧出个所以然来。
他这几百年人虽也在天涧，只是天道从未跟他透露过任何有关天涧的事。
尤温只得作罢，刚同祁一出了殿门，眼前便“呼哧”晃过几道迅疾如风的黑影。他眯着眼挡了挡，还没看清势什么就懒懒散散喊道：“点到为止昂，一会再给我揭倒了我给你们大翅膀上的毛拔了。”
话音一落便有吹糠见米之效，那几个庞大的芜鹧这就乖乖缓了下来停住，领头的苑安眯着眼睛要把脑袋挤到尤温头上蹭，被他躲开同往常一般摸了摸。
即便如此，苑安依旧心满意足地开心跺起了脚。
尤温伸手搂住祁一凌空踩着坐在了苑安身上，他给苑安的脑袋顺了顺毛，又很自然地把祁一的手抓来环住自己的腰：“出发，我们回家咯——”
身后的祁一愣愣眨眨眼，心好似剧烈张缩着，他很轻声地道了句：“好。”
心里正渐渐缓和平静下来，尤温又临时起意转身将他拦腰抱起转了个圈，让他坐在了自己前面，他故作腼腆地朝着还没缓过神的祁一笑了笑，好心解释道：“你坐后边我看不着你，嘿。”
祁一惨白的脸色刚缓过来，就被尤温怼过来的憨笑脸又整的不知所措。喷在他脸上的气息和直勾勾的眼神好似有躁心的功效，他轻咳两下：“……嗯，你开心就好。”
尤温察觉他有些不好意思，中规中矩坐好。接着两只眸子好似就中了什么迷魂药，不由自主朝着祁一的后脖颈盯过去了。
蝤蛴之颈，不知为何尤温脑海里陡然将这个词不断放大，可这词不是用来形容女孩子的吗。尤温反省半晌，接着很愉快地和自己和解了。管他是用给谁的，自己想用给谁用给谁。
他喉咙滚动下，鬼使神差眼睛片刻不离脖颈的对着祁一诚恳道：“祁美人，你好白。”
祁一下意识就要将那句“你喜欢就好”蹦跶出来，快出口时脑子拦住了自己的嘴，从嗓子眼重新挤出来几个字：“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尤温摇头，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诚挚道：“挺长时日没夸你了，重温一下，打算将这三百年的都补回来。”
祁一哼笑了声，没有说话。
尤温坐在他身后，并不能很明白地看到他的脸色，他思量了下，突兀开口，小心翼翼揣度着他的情绪问道：“祁美人，你没生我气吧。”
“生气？”祁一被他这话问得有些懵了，他转过头瞧他的眼睛，“生你哪门子气？”
“就……”尤温有些难为情。
“你这圆头里装了一滩西瓜水吗，我生你气干什么？”祁一恍然反应过来，怒极反笑。只片刻，他又好似落寞了，“说真的，只有你现在能好好站在我面前是我所求。至于气，这三百年，我还真没来得及想过。”
尤温被他拿胳膊肘在心口怼了一下，苦笑着故作矫揉造作捂胸口道：“我想你也没怪罪我跟洛沢大战这件事。只是又怕，生气还好，我怕的是三百年过去你不认识我了。”
祁一的手被尤温抓来放在手心，像盘核桃一样时不时摩挲两下：“你看起来聪明，犯傻却是跟家常便饭一样。”
“我傻么？”尤温试图顶嘴。
“你不傻么？”祁一在他话音还没落就怼了回去，“人家跟你说他有长命锁你就信，要是跟你说身上揣了我你是不是也就信了？明知天帝对洛沢有所偏倚，还非得找天帝要个罪状，我还真是少见你这种一门心思讨公平的人。”
“你还说你没生气，这说起话来字跟字之间都要冒火星子了。”尤温委屈着个脸。
“……”祁一冷着个美人脸，“你再说一遍。”
“不说了。”尤温怂兮兮道，“我就是想替你讨个说法，我也一点不觉得傻。若是你不洗刷冤屈，那真相就会被囚在深扃固钥的屋子里暗无天日，谣言还像牛虻一样吸你的血不断扩散，可招摇的人还在招摇。那必要的时候，我觉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是对的。”
尤温说着说着就直起腰杆理直气壮了。
祁一转过身去，良久没有开口。尤温一时拿捏不上他是个什么态度，只微微迟疑了下便猫腰探头过去：“又生气啦？”
祁一一垂眸就看见他那张带着试探和讨好意味的脸，他昂起头：“……并没有。”
苑安很不合时宜地叹了口气，眼看着到了目的地，它火急火燎将两人放下来便溜了。
出乎尤温的意料，他这块小破地倒是挺干净的。
原本尤温以为芜鹧没有自己看管之后放飞自我。以仙官们口中所言和自己了解到的芜鹧的脾性，外面能脏的时候，他这个窝窝就已经脏的没眼看了。
他甚至于想过将祁一放在门口，自己进来先清理一尘不染之后再将祁一引进来，毕竟祁一是第一次来这里，怎么也得体面一些。
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
尤温施了个净尘术将封尘已久的屋子全然收拾干净了牵着祁一的袖子将他引到位子上坐下来，自己坐在他的对面。
“哎，本来呢，我之前还想着带你去见我爹娘，在他老两口面前正式认认你这个儿媳。只是方才我又想起来，他们二人已经不在世了，我哥也不在了。好像时辰足够，就没有任何阻碍能够阻挡它将骨肉至亲阴阳两隔，偏偏还怪不了任何人。”尤温叹了口气，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道。
祁一自然一眼看出他在强颜欢笑，他将手从桌子底下擡起来，裹住尤温架在桌子上微微蜷起的手：“我见过他们了，在鬼界，我也告诉他们你我的关系了。”
“真的假的？他们老两口怎么说？肯定特高兴吧。”
“嗯。”祁一笑着点点头。
“我就知道，我这么多年了没干过什么光耀门楣的事，头一次有这么个好媳妇，他们肯定举双手支持。”
“我想回去看看。”尤温吸了吸鼻子。
“我陪你。”祁一捏了捏他的手。
尤温垂眸看了眼他的手，又擡起眼望向他，而后弯了弯眉眼：“咱家嘛，肯定是要一起回的。”
他蜷紧的手指放松开来，手心朝上将祁一的手裹住。他轻啧了声，忽然意味不明地望向祁一：“祁美人，你觉着饧糖好吃还是我之前带你买过的糖人好吃？”
祁一总是被他没头没尾的话整的懵神，却还是如实答道：“糖人。”
“哦。为什么觉得饧糖不好吃呢？”尤温眼底有亮色。
“味道上差一些吧，怎么突然问这个？”祁一挑眉，他恍然产生出一种被下套的感觉。
“没什么啊，就是问问，总吃饧糖也怕你吃得不尽兴吃腻了，一会下凡间带你去买糖人。”尤温摸了摸鼻子，他尽量将扬起的唇角压下去，只是这唇角实在调皮，他压得很是艰辛。得到整个答案，他就已经很是知足了。
“哦，那好啊。”祁一瞧见他摸鼻子就一切了然了，只是并不打算拆穿他，他瞧了眼四下，“平日清扫这里累吗？”
尤温摇了摇头：“不累不累，挺清闲的。”
祁一从他身上发现，他将嘴硬二字的意思诠释地很是清楚，却是很配合点点头道：“那倒不错，挺厉害的。”
尤温当即擡起脸，眼里那抹亮色像是有充胀整个眼眶的打算，嘴角的笑意这下是真无可抑制地扬起来了。正暗爽着，尤温看到空无一物比他脸还干净的桌子又愣了，当即手一挥整出套酒具出来，给祁一斟了一玉杯的桂花酿：“是我没有考虑周到，只顾着跟你闲聊了，你快喝一点解解渴。”
“好，”祁一看了他一眼，说着就要伸手去拿。不知是否三百年来的第一次相聚有些激动，手有些不听使唤地僵了下，“啪嗒”一声玉杯就掉下去摔了个七零八碎，看这尸身是再难拼到一起了。
尤温还没反应过来，祁一就蹲身下去要捡碎渣。
这动作衔接地太快，祁一的反应又在他意料之外。尤温眨了好几下眼，“腾”地从凳子上站起了身，着急忙慌就朝着祁一的手抓了过去：“哎哎哎，别动别动，你小心手，我来就好了。”
尤温让他退到碎渣开外的地方站着，施法将地上的碎渣一尽抹去了。玉杯的尸身消失殆尽，直到确保那再没一点碎渣，尤温才道了声“好了”，直起身时，却看见祁一正楞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两只手就摊开半耷拉着，眼里还有些许无措。
尤温走过去伸出食指在他食指上点了下，一张温和的笑脸就迅疾侵占了他的双眸。尤温牵着他两只手摇了摇：“怎么还愣住了，难不成是被我的英姿迷住了。祁一小朋友，那我就得好好教育教育你了。我跟你讲，杯子摔了事小，你手要是伤了可就事大了，以后别去做这种傻事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