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一
重逢一
尤温睁开双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祁一：“我还有点好奇呢，你是如何知道知道我那时的消息的。”
提起这一茬，祁一好似更加来气了，只是或许经历生死一难，长久分别后的相逢太过不易，他不舍得用恶言恶语对他，酝酿好了言辞语气才开口：“我本来想着在你一切解决好后会照常给我一封书信，就一直等着。只是没过多久，天涧就来了人，说是天涧宋悯殿内的一个小仙，他跟我说了你的情况，让我过去领你的……领你回来。”
尤温知道他为何忽然改了措辞，心里“腾”地涌起一股心疼来：“对不起。”
祁一摇头：“别说对不起，你若要细究的话，那应当是我对你的歉意要深得多。可如今，我不想我们之中任意一个人再对对方张口闭口都是歉意。”
“我也明白。”尤温喉咙好像被什么扼住，他敛了眸光，“只是心里常觉亏欠。”
尤温适时转了话题：“不说这个了，对了，你不是想问我这一昏一醒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吗？我现在也好为美人解惑。那时候仙源被毁，邢佴上神正要带我去天帝寻法子。天道却不知抽了哪门子风露了面，给我渡了他整整一千年的修为，他将我仙魄牵出来带我去了他那居所。”
“你别说，他那还真是个风水宝地，灵气也浓郁，有个什么洄灵池，是个养仙魄的好地方。前一百年，我的仙魄都被放在洄灵池静养，而后才恢复意识。恢复了意识后，我很想回来，只是被天道拦着，说还得让我将仙源凝成，直到我把他渡给我的那些修为完全消化才行，这才又在那耗费了两百年。”尤温想起那些时日就头疼。
“也没错。”祁一跟随着应道。
“我那两百年可过得是太寡淡无味了，他那什么能让人尽兴的东西都没有。”尤温拍了拍额头，哀怨道，“非但如此，他还给了我一摞子各式各样的书，教我把那些一尽看完。这不是折磨我是什么？我都怀疑他是故意的。每日必做，看书喝茶修炼，唯一的盼头就是你了。”
“我走的时候，他对我说，他虽为天道，虽然时常对自己强调不要卷入人世间的因果，却真是一刻也没从因果里撇清关系过。”尤温道。
祁一就在一旁安静的听，听他侃侃而谈着他未曾参与过的三百年。
“天涧非你合适去处。”祁一深深望着他，“但我也知道，有些东西你不会割舍。”
“什么东西？”尤温侧头问道。
“天涧那些芜鹧。”祁一闷声闷气道，“你答应复职，不就是因为这些芜鹧吗，不是因为它们，你完全可以做一个散仙。我听说，你不在那里之后，职位空缺，天帝尝试过再安排人过去，只是都被那些芜鹧恼得受不了，即便是在你之前的那几个饲养者，它们也一概不认。”
“这么折腾？”尤温瞪大眼，“我这些年还在想呢，我们相处的时日也不多，我以为感情这玩意我们之间还谈不上呢。”
“我去看过，确实如此。”祁一证实了他的话。
“你去过？那天涧那帮孙子没找你茬？没受伤吧。”尤温一瞬好像受了惊的马，着急忙慌就伸手朝祁一身上摸了过去。
祁一赶忙阻拦，朝他笑了笑：“未曾。”
“真的假的，我看看。”祁一还没反应过来，尤温便将恶爪朝着祁一衣领勾了过去，脑袋凑过去眼神往里瞄。
祁一有些错愕地垂眸看着他十分下流的毛脑袋，和刚好擡头望着他的某位下流人士对视上：“……”
两人相顾无言，眼神直勾勾对视着，半晌尤温默默退回去：“没事就好。”
他内心的小人此时忿忿捶胸，恨恨道：“自己怎么如此卑鄙无耻下流，这个贱手就是管不住。这才刚重逢，要是祁美人被吓到怎么办。”
祁一瞥了眼前面的几个无动于衷的小仙官，又转过视线看了眼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悔恨的尤温。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兀然回了句：“其实，我应该习惯的。”
尤温一时没衔接上自己的脑子，懵楞回了句：“习惯什么？”
“……”祁一看着他那张纯真的脸窒息了一瞬，“没什么。”
“哦。”尤温不知所以然，他往前方看了眼，“我们马上要到了。”
“尤温——”祁一又叫他。
“怎么了？”尤温又是懵懵回过头，那双眸子望向他时总是比世间的一切事物都要炽热，一次一次叫着，好像总是不厌其烦。
撞上他的眸子，祁一眸光颤了颤，忽然不可抑制地笑了，缓缓道：“给我的饴糖吃没了，你还有吗？”
“哎？”尤温挠了挠头，“好像没了，你先忍耐忍耐，咱们一会下凡间囤货去。”
祁一心里一动，很配合地回道：“好。”
零序总殿内排场不小，得知尤温回来复职后，仙官们欢忻极了奔走相告，不知道的险还以为要来复职的尤温是什么孜孜矻矻为天下谋求幸福的大圣官。
“诸位好啊，我来报到。”
尤温看着大殿内无一缺席的仙官们，觉得自己的面子来得很突然：“诸位，这是干嘛，我不过是回来复职，又不是有什么重大的会议要开，不至于全都到场吧，这么给我面子我一时小心脏不是很能承受呢。诸位每一位都是日理万机，抽出空来欢迎我，我一个小人物实在担待不起，不如散场好吧。”
你们不散场我后面的事情不好继续啊。
“……”没人动弹。
尤温愕然，心道：“关键是你们欢迎归欢迎，要是真真正正欢迎也就罢了，干嘛一个个脸拉着二里地，跟我欠了你们钱似的，我是有外债，但是也不是欠了你们的吧。”
却见天帝笑着开口：“好了尤温上仙，别劝了，劝不动的。他们这是为你的到来开心呢。”
尤温挑眉：“是吗，那能劳烦诸位笑一笑吗？站这么齐齐两列面无表情怪渗人的。整什么喜怒不形于色呢，真是的。”
他话一说完，就见大殿内的诸位仙官咧了咧嘴，不怎么真诚的冲着他笑。
尤温手一挥，斜眼冲天：“算了，你们随意吧。”
他无奈望着天帝：“到底是因为什么啊，你们这样会误导我，让我以为我活过来就是皆大欢喜大功一件。”
天帝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自从你不在之后，芜鹧无人照看，我们尝试了很多法子，不是仙官们被赶回来，就是无人有信心胜任。我们并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它们的一种抗议，但芜鹧们的生长食息总归是个很大的问题。不过很快我们发现，最让人担心的显然不是这个问题。”
尤温心里发笑，这话从祁一那听来还没有那么搞笑，从天帝口中说出来，再让他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很忍俊不禁了。
只是很想对这些芜鹧们说一声好样的。
“那是什么问题？”尤温忍着笑问道。
“它们好像学会了反抗。起初我们担心它们不让人靠近你的大殿，吃食会是个大问题，只是没成想它们自己飞去天涧其他地方觅食了，这其中，子止上神的林子就未能幸免。”天帝道。
尤温心放到了肚子里，总归是不饿着自己就好。而后又不免替子止默哀两下，昧着良心心里道了句抱歉。
一旁的仙官没忍住开口：“这都是小事了，关键在于它们就地吃完就地如厕，甚至于随地屙屎，这对天涧的影响很大。原本我们自己殿内的小仙只需一天大致清扫一遍，可是从那之后我们不单要留意自己殿周围有没有它们留下的粪便，还得注意头顶会不会掉下来粪便。调遣芜鹧的令牌在你这里，有且只有一个，都是从第一届饲养官卸任之后传下来的，我们也真是没有法子。”
尤温双手合十，笑眯眯糊弄着道：“那还真是十分糟糕。不过别担心，我既然打算复职，这种问题不会再有了。”
其实这也确实是他的责任，尤温并没有要推卸的意思。他内心此时一边暖心一边歉意一边又想发笑，真是五味杂陈，忍得十分难受了。
闻言，诸位仙官齐齐松了口气。
“不过，要我复职，上君是不是俸禄上得给我加价了，你这么点月俸，是要我靠着精神支撑下去吗。”尤温看了眼身旁一副“闲人勿扰”的祁一，笑了笑转头望向天帝，很矫情地叹了口气，实际量谁也能看得出他的嘚瑟，“我也想过过好日子，不好好努力，我就得发挥发挥小白脸的余热，靠我旁边这位腰缠万贯的祁鬼主养了。”
“是，得涨。”天帝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在你刚开始任职时将你几近多一半的俸禄变成竹子分给芜鹧吗？我知道你开始一定会心存不满，倒是没料到你这么久都没来找过我。”
还有脸提那糟心事，谁知道你干那畜生事是因为什么……
尤温笑眯眯道：“不知道的，是因为什么起的意也不重要了。”没人想知道你那个引人恶寒的原因。
他其实多多少少猜得到一点，无非就是想看那时的自己有多少傲气，又会不会因为俸禄把气撒给芜鹧，他想要试探的东西那可太多了，只不过遭罪的是他尤温罢了。
“为了表示我邀请你回来的诚意，你可以额外开个价，不算在你的月俸里。”天帝道。
尤温扬眉：“太好了，我前些日子欠了子止上神八百米通呢，不多不少，我就要八百。至于月俸，哎？月俸也是我定吗？”
“当然可以。”天帝点头。
“那就好说了，幸福来得让人有些忐忑。”尤温面色有些难以言喻，道，“在原有跟其他仙官齐平的程度上再加五十，能接受吗？”
“好。”天帝神情变化不大。
“话说，你如今看着祁一站在大殿里，作何感想啊。”尤温戏谑看着天帝。
想当初他可是因为那劳什子天规，因为祁一踏足了天涧要罚他戒仙鞭呢，如今这幅暧昧不明将天规视若无睹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