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怪

大眼怪

这场从蒙奇原边境伊始就汹汹燃烧的计谋就伴随着72的死去戛然而止。

尤子许手里攥着他交付给自己的卷轴,望着72跌跌撞撞狼狈走过去的那个地方很久,他眸光有些沉,尤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到他有片刻就像泥塑那样在原地怔楞住了,直到有弟子上前唤了唤他,他才转过头道了句:“回去吧。”

“哦,好。”

小弟子傻傻笑了笑,化枭为鸠是每一场战争最令人兴奋的时刻,他为亲眼见证收拾了一个恶贯满盈的坏人感到有些放松酣畅。

尤温不声不响,跟在尤子许脚步后回了家,接着就看到尤子许一路往尤安的书房里走,他步子比平常快了不少,但看起来并不怎么紊乱。

尤温就一路跟随,尤安已经慢慢从家主的位置上退下来了,很多事情他都不掺和,放手让尤子许这个大儿子处理,自己如今研习《去做一个称职的父亲及修身养性》这门课业。尤子许也有意不去打搅他,此次去应战,尤子许也没有让尤安去的安排。

于他而言,家人的安康与民康物阜在一杆秤上是毫厘不失衡的。

尤温跟着尤子许进去时,凑巧看到尤安正捧着一本诸如此类的书在细细品味,尤子许瞧见桌子上架着佘恪苑的信物——一个刻上极大单只眼睛的玉佩,那只眼睛有些恢诡谲怪,好像一个怒目而瞠且威严的人,换个角度看,你又会觉得它像一个充满新奇的新生儿。

尤温盯得那东西时间长了,有些晕眼,甩了甩头转移视线。

尤子许看了那信物一眼,好奇问道:“您去佘恪苑了。”

尤安有些不自然地放下那本杂门读物,用宽袖掖了掖,余光瞥见那书被全遮住了才面色恢复如常,“嗯”了声:“对,去看了看李文胤。”

尤温心想:“这老头还真是要面子得很,害臊就害臊,还那么假正经。别说,还有点纨绔大爷那劲。”

去看李文胤?尤子许有些许意外,却没多说什么,尤安去探望自然有他的道理。

尤安被他看得有些发虚,有些脸红地操持着稳重,拼命抑制着要上手摸鼻子的冲动,看他手上拎着个卷轴,尤安欲盖弥彰般问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他之前倒是没这么大的兴致去特意询问尤子许些什么。

尤子许听话将手上的卷轴双手递过去,两只眼睛却好似盯哨,顷刻才不情不愿似的擡起眼,他回来的这段路程里,尤思墨从手上染到卷轴上的血一点点被吸汲干净,此时已经半点血渍都没有了:“尤思墨前辈临终交给我的,赴约之后,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动用魔气。即便在跟我打斗时身处下乘,也依旧如此,倒有点一心赴死的倾向。”

尤安听着他的话有些诧异,从他手里接过卷轴,他方才全部摊开,面前泛出一阵刺眼白光,在三人再次低头凝神看去的时候,卷轴上已经是一片空白了。

倒是地上莫名躺了个人,这人一身素净白衣细皮白肉,相貌白净且丰润。从他面相上看去,他应当是个雍容不迫的性子。

这张脸被三人仔细端详。

尤温将他的全身大致看了眼,心道:“这人虽看上去状态与活人无异,好似就是睡着了,实则却只是凭借着72赔进去还不成魔时的全部修为,又有给他构建出的虚假天地桎梏着,故而保证尸身的完整,不至于亲眼看着他出现那些难看的变化,其实跟死人也没差,活着说,他的确已经死了。”

做出这么多努力,无非是尤思墨想要救回尤宣润,又在救他的同时给自己濒临溃堤的心神一些抚慰,一些看似有极大可能的机会。

不过就是给自己伪造一个舒适的囹圄。

尤温亲身体验过72手里虎贲使出的“箍人入画”的威力,知道里面的玄妙之处,看到如今尤宣润的状态还是这么好并不诧异。

毕竟世间万物都能拟造,唯有世事变迁的过程不能,当一个真正鲜活的人进到一个虚假的画世,这个画世是并不承认他的存在的,它对待尤宣润,也只有一个态度——摈斥异己。

那个时候的尤思墨显然只有一个想法——白云苍狗,星移斗转的过程对尤宣润的身体而言是一种溷亵,而他要做的就是庋藏,确保他身体皮囊的完整,直到他醒来。

尤安将手里的卷轴颠倒着翻转看了几下,听完尤子许给自己描述完方才的情况,道:“他这是给桎梏尤宣润的卷轴装了把锁子,以自己的血作为钥筏,要打开锁麻烦又方便。”

尤子许颔首:“那尤前辈如今如何安置。”

“早就该回家的人,你觉得呢。”尤安垂眸望着在冷冰冰地上躺着的尤宣润,眸子里糅杂着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嗯,该回家了。”尤子许看了尤安一眼,将视线又挪到尤宣润身上。

接下来的事情尤温便不打算再看下去了,他收回心神。

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尤子许在他收回心神的那一刹回头朝他在的地方看了眼,有些莫名地皱了皱眉,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尤安显得有些莫名其妙,朝他看的地方扫了一眼:“嗯……还有事?”

尤子许轻摇了摇头:“无事,我去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翌日清晨,天涧尘上甚嚣阁猛地爆出一条消息,为人所欷吁惊叹,这件事刚从里面传出来,消息便如同烟囱里窜出的烟雾不胫而走,尤温也很快便从子止口中打听到了。

那时尤温刚赶巧给芜鹧喂完饲料,刚坐下喝了一口水就看见子止那家伙火急火燎跑进来,招着手跑到他跟前腰一弯一腚坐到他身旁就绘声绘色地讲给他听:“朋友朋友,天涧出个大料了你知道吗?”

尤温一咧嘴,悠哉悠哉往椅子靠背上一仰:“大料?能是什么料,除非这料能让我加官进爵,否则没兴趣。”

“哎。”子止笑意不止,一副讳莫如深的尿性,“你一定感兴趣,听我给你道来。”

尤温捶了捶腿,伸过去耳朵,看起来却还是一副兴趣不浓的样子,好像就是糊弄着子止玩:“嗯嗯嗯,说吧,我听着。”

“天涧洛沢上仙是鬼王祁一的生父,据说他在凡间时妻子生儿子后难产死了,是他将祁一抚养大,不过洛沢上仙心在飞升,在飞升时哄骗着年纪尚幼的祁一跟他一同前往,结果上了飞升道,又将祁一抛下,独自一人飞升去了。祁一那身上不是有胎毒吗,就是洛沢下给他妻子的,不幸叫尚在母体中的祁一也给中招了。”

子止面不改色的从嘴里连续吐露出这些听起来惨无人道的事情。

尤温起初还有些侥幸,说出口的话却有些虚:“你说的这个我都听过好几个版本了,空口无凭谁知道真假。”

子止那副笑脸不变:“我也没有说这件事是真是假,只是来与你分享这个事情,此事整个天涧已经传开了,尘上甚嚣阁如此瞩目的地方,传出来的事情也受很多仙友们的重视,影响也非凡。”

他微微一笑:“洛沢上仙本就是常年挂在热搜头一条的热议人物,如今想必也是风头正盛。人素来都是只能接受友善拥护尊崇的眼光,对于接受这种批判非议眼光的能力还很匮乏。洛沢上仙如今怕是正躲在自己的寝殿里不出来呢。”

尤温手指无意摩挲着杯口:“天涧的仙友们还是很包容的吧,除非证据确凿,否则大家应当也不会因为这个对洛沢有什么不友善的目光。”

“那当然。”子止点头,“只是怕洛沢上仙自己过不去心里这关呢。

尤温手指戳着杯子让它一点点远离自己:“行了,消息传达到就回去吧。”

“还真是不近人情呢。”子止颇惋惜地答道,“好吧,那我就不多碍眼了。”

尤温脸色并不是很好,朝他假笑两下又从椅子上躺下去,这是显然要不再说话了。察觉到子止离开,他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心思却有些沉,望着头顶的天眼睛一瞬不眨。

正像子止所说,自从这个热议事件围绕在整个天涧持续不下后,洛沢就再没有出过自己的寝殿。只是他不出来回应和躲躲藏藏的行径又像是变相验证了这个事情的真伪,事情逐渐就有些变味了。

只是东区和西区的各位神仙们都有自己的公务要处理,并没有功夫和兴趣将视线放在这件事上不放,也没有小仙去无聊地猜忌什么。

但这一条却依旧蛮横霸占着热搜榜第一,也从来没有要下降的趋势。

尤温坐在椅子上思忖良久,起身往尘上甚嚣阁去了。

里面不出意料又是一片人声鼎沸,尤温迈步子进去,上次与自己交谈的那几个仙友还在那里口若悬河说着什么正起劲,尤温走过去加入他们。

“哟,你来了,好长日子没见你了啊。”那位宽额仙友很热情地跟他聊起来。

尤温笑着点点头:“是,近几天一直在忙。”

“哎,你是知道了这两日出的料来的吗?”宽额仙友有些兴奋。

尤温颔首:“嗯,是,过来看看。”

“哎,不对啊,我记得你不是跟那个鬼王祁一前两天也闹出点动静吗,你们是真认识啊,关系很好吗?”作为一个料事主人物的边缘朋友,当然是要趁着机会多问出些什么。

他本以为尤温会囫囵糊弄过去,倒是没料到尤温没有任何遮掩的说出来了:“是,关系很好,非常好。不过,我想问各位一件事。”

“什么事?就冲你什么话都肯说的份上我们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几个人得到确切消息,别提多兴奋,想必这时尤温要问什么都会给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