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闯“深闺”
夜闯“深闺”
尤温侧倚着,以椅子一侧作为倚点,一只脚踩在坐凳上,看起来像个嚣张跋扈的小霸王,他轻笑着:“所以我有时候真觉得有你这个兄长是真的人生为数不多的骄傲。你弟弟我呢,这一生没什么鲲鹏之志,当即走到哪里是哪里,就一点点小目标,也无非是期望身边的亲朋好好活着,我再赚点老婆本,不说腰缠万贯,日子过得舒坦就行。”
“各人有各人的志向,谁的志向是桑弧蓬矢,谁又以简单情爱为乐,你志向宏大,却没什么身份去呵责别人,像‘燕雀安知鸿鹄志’这种话自己就更不能说得了。日子都是一天天自己亲临体会的,过给自己,自己既然乐哉,管别人呢。难不成你还觉得志向分高低贵贱三六九等?”
一番话听来便似在心上涓涓淌过的温泉,尤温极为爽朗地笑起来:“兄长这番话说到我心坎上了,这么一说我就没什么顾忌了。”
尤子许说话从不会让人觉得有人将自己架在高位指着鼻子说教,他更像是一个在你需要指引的时候给你礼貌提出建议的人。
这也是自幼桀骜又倔头倔脑的尤温独独会将尤子许的话放在心里的原因。
尤温心里一动,忽地问道:“哥,邪魔近日没来挑事吧?”
尤子许摇头:“未曾,自上次大战邪魔败战后,尤思墨败逃,他重伤的消息也在邪魔之间不胫而走。对邪魔这类以‘成王败寇’为生存规矩的,一人做统领,除了实力,妄图用以德服人这种东西让其他邪魔信服就是空谈,所以,消息传开口,翊月城很快就一阵角逐后诞生了新的统领。尤思墨他,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
实力不在,以那那副疯癫的德行,称王称霸那会估计也得罪了不少人吧,这会八成是被八方势力追杀着,以往被尤思墨跟镇孙子似的压着,这会不趁虚而入谁是傻子。
弱肉强食的惯例,谁坐那张老虎凳子谁就是被实力盛宠的“妃子”,盛宠堪比高官厚禄,一旦没有实力加持,成为弃妃也就是转瞬即逝的事,那么接下来面临的,不论是“打入冷宫”还是“诛九族”,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后果。这个“宠妃”,今日是你,明日是我,往后又会是别人,风水轮流转明年转到谁家自己也是不好受的。
他能坐到多数邪魔梦寐以求的地位已是不易,只是做出的最后这番决断,却可以和骊龙颌下取明珠比比谁更蠢。
或许人总有点什么自己想得到但事与愿违的东西吧。所以到如今扼吭拊背的地步,他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尤温对他说不上是什么奇特的态度,但从遇见他到目前为止,他心里想让他死的时刻总归多于想教他活。
尤温很快和尤子许结束了这段短暂且温馨的“犒劳饭”,尤子许还要去忙,他总是忙,尤温觉得他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尜尜。
便剩下尤温一人回到家里,他中途收到来自宋耿催促他回天涧的消息,于是决定先去瞧瞧唯一还未曾探望过的羽宁,他想在这堪称“五百年等一回”的机会里看将能探望的人全探望一遍,听上去有些贪心不足。
他正要打算将那陈年老咒再施展一次,眼前却出现了自己要寻的那个人。
尤温正要喊住他,看他并未察觉到自己,他没来由的止住了腔,鬼鬼祟祟跟了上去。
他果真如应荣轩所言,行为举止更贴近安竟了,甚至连一些神态和小习惯都愈发相似。尤温跟着他这么一斜两拐,最终立定在一个门户前,能站在这个地方,尤温没什么惊讶的。
玖静堂这里不知什么时候种满了唐菖蒲,什么颜色都有,花开得正盛,有骞墙窜出来的一只三花猫目标明确的跑到羽宁脚底下撒欢。
它似乎不怎么怯生,却也不会叫嚷。就像来过这里无数次却从未留下哪怕一刻声响,也不情愿让这里的某个人受到半点鹤唳风声的羽宁一般。
或许是羽宁这小子身上本身就有那股子让人和物与其亲近的劲儿,尤温很快便发觉自己错了。
分明是这三花就是他特意养在这里的。
尤温自诩在这方面是有点无师自通的,很快便读懂他的小心思了,于是隐了身在一旁看。
玖静堂并不只有一间房,羽宁将猫轻轻抱起来搂在怀里便进了安竟旁侧的一间屋子,与他仅仅一墙之隔。他正要关门,尤温当即很灵活地挤进去。
案桌上放了几炷完好的檀香,香炉上还残留着两炷焚后的香根,没人打理这个地方。
羽宁很顺手的拾掇了,从袖子里掏出个招文袋慢条厮礼装进去,这动作做起来十分熟练,想来是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他重新燃上檀香后稳稳坐下来抄着什么书,三花很安静地在他书前揣手窝着,尤温盘腿坐在他对面,凑过去看了眼,发现他抄的是《白水鉴心》,是个平心静气自检自省的书籍,咧了咧嘴角又坐回去。
尤温这才得空心无旁骛的好好瞧瞧他。
他脸上的稚嫩气已经褪去了,留在脸上的只有沉温和一丝与当初同样的倔强,侧脸的轮廓也是愈发清晰分明,那双眸子已经有了些锐利的雏形,是个眉压眼的少年。
尤温忽然在这个孩子身上察觉,天涧的时日是短暂些。
他兀自缄默,在安寂的老日子里短暂的停留了一下,然后谁也不惊扰的穿过门扉出去了。要走时,他望了眼隔壁安竟那屋。
与羽宁一墙之隔的他此番在做什么,会在痛湔宿垢吗,他这个人,难以见得吧。
尤温摇了摇头,离开家上了天涧。
往后的尤温想起,总愤恨自己没再多逗留一些时日。
他走后不久,那间阖户的屋子又慢腾腾敞开,羽宁从里面走出来,三花撵出去擡着头张嘴叫了一声,似乎想要挽留这个不怎么常来的少年。
羽宁摆了摆手,食指放在唇边温柔提醒它噤声,而后便离开了。
一只芜鹧又快马加鞭飞越了半个天涧,是尤温寄给祁一的情信。
只是信寄出去,却没按他估摸的时辰到,尤温一副目断鳞鸿的望夫石样,等实在熬不住了,还是决定触禁犯忌一回,他本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主。
尤温跟贼似的夜潜进御药殿,这御药殿也只是挂了个“殿”的名讳,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桂殿兰宫,反而只让人觉得雅致清新。
虽然并不宏伟,但也算“麻雀虽小肝脏俱全”了,满院子的灵丹妙药,随便一株药材都比他的命长不知道多少年,怕是让凡间的那些医者见到都要不顾医者风范拔上几株偷摸揣进兜里了。
尤温不会救人,见到这些也不会有任何眼热的症状,要是硬塞给他,保不齐他手里东西多了还会觉得麻烦,弃如弁髦也不是没有可能。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尤温很快捏着寻人诀摸清了祁一养伤的屋子,他心开始“砰砰”跳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的心对那间屋子生出了情愫。
祁一屋子里的灯已经灭了,只是干干在榻上侧躺着。
他还是时不时会心上涌起干燥火气,然后就不得已从梦里清醒,让咳激着坐起来,被打搅梦境的滋味实在难受,他干脆就不入梦了。
这时也是正煎熬着。
喉咙猛地一痒,他半撑起身子掩唇咳嗽。正咳得脸红气喘,却倏忽发现有人在抚自己的背,他悚然眼神一凛下意识回头要空手相搏,身后的人却没有要攻击于他的征兆,只是伸手一只大手温柔地箍住他。
两人在一张大床上搏斗了几个来回,祁一羞恼,这人分明实在戏耍自己,两人看似在搏斗,实则那姿势不要太暧昧,动作间翻腾抻腿都是个使了力又不具备杀伤力,床榻都摇得咯吱响。
看实在是给这长了獠牙的兔子逼急了,这人才适当地示弱被祁一压制在榻上求饶:“我的好夫人,你是要谋杀亲夫吗?”
祁一正蹙眉扼着他的喉,闻声登时一愣,掐着他脖子的手都失了力怔怔着杵在半空,他试探着问:“尤温?”
尤温忙不叠颔首:“嗯嗯嗯,是我。”
祁一腰一塌坐在他腰腹上,直起身挑着眉问:“你怎么来了?”
尤温嘿嘿一笑:“那不是太想你了吗实在忍不住就过来看看。”
祁一睨他一眼:“少在这掇乖弄俏,要不是有什么不合你意了,你能来?”
尤温趁着黑跟个流氓似的上去摸祁一的手,摸揉着,攥着手不放,软着腔调:“哪有,我这心可比真金还真呢。你不给我回信,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了,担心你。”
谁料祁一倒是怔住了:“什么信,你哪有来信?”
尤温察觉到不对,蹙起眉:“我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搞得这缺德事了。行了没事,等我过会找那老头算账去……”他摇了摇头,半擡起身伸出一只手箍住他的腰往身下带,“别坐在这,你身子恢复地如何?”
祁一警惕心上来,躺在榻上手抵着他的胸脯:“干嘛?”
尤温睁着个无辜眼:“干嘛,你若是恢复得好了,为夫当然就能亲你了。”
“没恢复好。”祁一急忙道,“再说了,你少给自己冠这种已经拜堂成亲后的叫法,你忒占我便宜了,分明什么都还没给我。”
“这不是事都还未了吗,我也不要八纮同轨,待你身体好后,我们就大婚,届时钿车宝马凤冠霞帔,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还能委屈着你不成。”尤温笑里掺杂着几分真意。
祁一冷哼一声:“你知道吗,你此刻说话极像个给我画饼充饥的登徒子。”
尤温瞠目,他险些让气笑了:“人家登徒子要轻薄你才不管你身体好没好,才不会娶你给你名分。你还说我呢,你这么着急忙慌的拒绝我,是不是有了别的小白脸了?”
祁一别开脑袋:“你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