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用娃娃

御用娃娃

在情爱事上面,尤温很多时候像背着朽戈钝甲尽打败仗但极热衷于大吹大擂狼烟大话的废料将军,又像某个声名远扬的遥遥华胄里的小猢狲,集万千凝视于一身迈进光荣军队里吹嘘自己,实则冷风一吹,陡然明白自己已经不再是众星捧月的主角,算尽也不过是乌泱泱大军里的甲乙丙丁。

只是尤温算是很清醒着还能有人去施展自己臭屁的那个,虽然经验匮乏,但实在谦逊勤恳。

就更莫提他有个甘愿做捧角并嗜此不疲接纳其所有的“好知己”,只是尤温竭心尽力对其“掇臀捧屁”着,这让本就热忱的“捧角”他做起来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折好信纸,笑眯眯对着信纸很豪爽的拓了数个自己的唇印,慢条斯理地将手里打包好鼓鼓囊囊的一尽“家当”塞给即将奔赴到圭药殿的勤苦芜鹧——拿三倍的新鲜雪??“勾引”来的。

尤温看着几近被这泼天的累赘东西勒得喘不过气的芜鹧,很讨好地拍了拍它脑壳:“鸟兄,我辛辛苦苦给你铲屎这么久,是不是应该也报答报答我,此番前去帮我好好瞧瞧我那心尖尖,看他是个什么情况,过得可还舒坦——只是那药罐子熏着的地方定然没有我身边舒坦,对了,一定看那药老头有没有尽心竭力照顾他,别是敷衍塞事,就打算那么‘稀泥抹光墙’似的办了,一定得给我打探清楚了……”

尤温又跟老婆子一样絮叨起来,芜鹧鸟脸上满是不耐,很无语的扇了扇翅膀:“可怜我这两日还过不去,那药老头说什么不乐意让小爷陪护着看病,也不会在期间主动传任何消息出来,说他没这么个习惯。什么变态的怪癖,那意思不就是要我自己想法子探吗,要不是他说对祁美人的恢复有帮助我非得薅他三根头发下来……”

“啁——”芜鹧被他唠叨地似乎要耳朵起茧子了,再没耐心,“呼哧”一震鸟臂便翺翔上了天,两张大羽投射下来的阴影从尤温头顶覆过去,转眼功夫就不见了踪迹。

尤温默默叹了口气。

他真是异常无比期待祁一的回信,如果能很快得到回信,那就足以见得祁一已经转醒,能动笔,那身体一定恢复地不错——只是几日,他好像已经一年没有见过祁一了。

一时间什么都索然无味了,“百懒千慵”就顺着脊梁骨攀附上来,尤温眼皮子耷拉下来,半掩着黑眼珠,他动了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将怀里当宝贝塞了一天的洛沢的“风云事料”撂在寝室的案桌上,倒头就酣然入梦了。

一股不知从哪的妖风吹过来,桌上的书很浪荡地敞开了几张。

尚在床榻上四仰八叉状睡成一滩烂泥的尤温翻了个身,春意浮在脸上,嘴无意识黏黏糊糊嘟囔了两句什么,随后就放纵地撅着又陷入“昏睡泥淖”了。

他第二日是在屋外尖锐的“啁啁”声里被强行喊醒的。

整个人就是个混混沌沌的状态,头晕脑胀地皱眉噘着嘴穿好饲养服饰,游魂似的顶着两个黑眼眶飘到外面,只觉得怨气比鬼还要重三分。只是头一仰目一眯看到眼前是个什么东西后,倏然就清醒了。

“哟,回来了,我心尖有没有传信给我?”他对自问自答一向乐此不疲,“定然是回了,快快快,拿出来教我瞧瞧。”

芜鹧奔波一晚,有些鸟面上很难显现的愁眉苦脸,看到尤温这幅贱相便又莫名多了几分燥气,当即大鸟膀子一抖搂,尤温低头一看,从丰羽里掉出来个信纸。

他喜上眉梢,“嘿嘿”笑着就低头去捡,拿到手里还不忘抚一抚上面因奔波一路而带来的风尘。

正要拆开信纸,芜鹧又冲着他抖搂起另一边的翅膀,这回尤温眼疾手快,汲取上次的教训一把将他掉落的东西接住,拿到眼前端详,才发现那是个摩睺罗,只是完全复刻了祁一的相貌,身段虽不及,但也实在可爱。

尤温面上一喜,下意识就将大拇指抚在上面又磨又蹭,心里直痒痒,心念一动,想起手里还拿着信,当即小心翼翼拆开来读:

“尤温:

夜里收到你来信,我读你上天涧后见闻和感触颇深,心知你成长如竿头直上,为你欣喜,只是切勿太急躁于有所成绩,有很充沛的日子慢慢来。

捎来的饭食我都很喜欢,挨个进了肚子。不想饴糖大材小用,在思念泛滥时会含上一颗得以消遣。我心知异地艰难,让那笨鸟给你捎回了个礼物聊以慰藉,见它如见我,不知能否排解一丝焦虑,总归是有半分用处的。

我一切安好,有些想你,勿念。”

芜鹧拿宽大的羽翮遮住哭得不堪入目的尤温,看不出表情,它便拿行动来表示自己的恶心。

尤温被这几句话实属打动了,祁一性情天生就颇沉闷,要他主动去在言语上表达自己的情感本就是要求吃斋和尚戒断素食对着肥肉大快朵颐的事情,所以尤温也从未强行强迫他去说过这类煽情的肉麻话,实在没料到他竟然有朝一日会自己说出口,这对他来说可是喜如久旱得雨,胸腔里就急不可耐地弹起了琵琶。

尤温将脸从芜鹧的肥羽里挪出来,对着它就道:“看看,还是我们祁美人会说话,说话多好听啊。”

他耳根子还红着——那些话实在让尤温这骚话外溢的主都经受不住了。

芜鹧很不通人情世故的拍了拍翅膀飞到一旁啃着自己的雪??招摇去了。周遭盘桓着觊觎的芜鹧,众鸟垂涎,哈喇子从鸟嘴里淌下来,不多时便伺机上前要去抢,这一只正啃得尽兴,察觉到有“贪鸟”靠近,当即翅膀横在面前阻隔起来,将辛苦打工挣来的雪??费力护着。

这一只芜鹧体型较其它小些,察觉到它会经常遭受雪??被抢的命运,尤温会对它多关照些,以免到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不至于到画饼充饥的份上。

他还不想被惨痛的涌起漫天匝地诸如“新官上任饿死芜鹧”的风潮,届时美名怕是得捎到远在异处的祁一耳朵里。人不都说好事轰不出去,坏事不用屁大的风帮衬就能自觉到九垓八埏去。

从上任饲养员那里扒出来它叫苑安,尤温会在伺候好各位芜鹧大宝贝们后单独把苑安鬼鬼祟祟地唤到一旁去给它另开小灶。尤温虽然也很像一视同仁,但这些鸟在吃这一方面实在忒不地道,他直觉这一行径跟人拔葵啖枣无异,于是痛恨着悟出一个道理:适当的畸轻畸重才能得到大体上的“一碗水端平”。

其余芜鹧暂且还未发觉此点,若是某日撞见饲养员“另起炉灶”,只怕是要大骂负心,鸟心里膈应好一段时辰了。

尤温此时也不用某某某去回应他的话,他自己捧着小祁一酣嬉着呢,就像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三岁奶娃娃似的这里摸摸那里动动,又生怕自己扯痛了娃娃,并不会下手没有轻重,所以也仅限于摸,至多揣在怀里搂着,反正是宝贝地不愿意放下一刻。

于是,自此尤温尤大饲养员的撩命汤一样的日子里又多了一项——茶余饭后就捧着脸发春似的盯着娃娃,时而还会在没人看见的犄角旮旯里兴奋地搂着打转。

两人没见面,分明什么也没做,远处的祁一却是时不常地便面红耳赤。

他彼时正想下榻去院子外面呼吸点新鲜气,下榻时却像被从脚底板抽走了气力似的,膝盖一软“噗通”要跪倒地上,庆幸一只手稳稳将他扶住,看着他一副不正常地羞哧面色,药老头开着老腔托着他的同时忧虑问道:“如若不能行走便不要勉强,你心肺里的火毒才祛了,醒来时日不多,身子恢复地慢也在情理之中。”

祁一坐到榻上,面色奇异地神色一点点退却,垂眸掩住眼里的异样,只是道:“不碍事,我可以,方才只是意外。”

似乎为了验证自己没什么毛病,他还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给药老头看——走路四平八稳,鼻息不喘脸不红,倒还真是没事人一样。

药老头一时语塞,只得道:“那你也还是得多躺着,这事急不得。你们这群年轻人啊,对自己身体上的毛病就是麻痹大意,我行医数载,试吃过形形色色的毒药比你们命还多,深知一副健硕的躯干有多来之不易,真看不得你们那么糟践自己。”

祁一:“……”

他轻飘飘瞥了药老头那副仙风道骨的老身躯一眼,很乖顺地躺回去了,待到第二次尤温的信传过来时,他借着庭燎趴在窗前的木桌上,提起笔在信里暗戳戳指名点姓,很无意的将蓄谋已久的肺腑之言诉诸出来,不了解有没有痛斥药老头的行为,尤温看到信后指天戳地的神情,很难不让人相信他没有在信里添油加醋几道。

这之后很久,“贵人多忘事”的尤温这才回想起自己桌子上放到落灰的几本为洛沢撰写的内容“五颜六色”的书。

他找了个很风和日丽的午后去品鉴,怀里还揣着小祁一,悠哉地晃着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