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信

情信

那我还是占了两位姐姐的便宜了,希望届时此番言传能让我参悟到一些严厉地真谛。”尤温从椅子上起身,有了要走的意思。他有个无伤大雅的毛病——分明没得到什么文儒家族的熏陶真传,却还是总喜欢给自己的话加些自以为卖弄文情的佐料,听起来就很屎尿盆子镶金边儿。

关键是还没镶到位置上,一招“狗掀门帘”直接惹人笑得直不起腰。

但瞧着他那张无辜的脸,又很难分清是不是有意而为之。

好在两位女官很会给人面子,并没有展露出半分发笑的嫌疑,宋悯起身,有了相送的意思:“真谛算不得,只是一些经验,你能掌握也是少吃一些心里苦头的事,我们身为前辈,能多分享一些便是一些。”

尤温颔首,嘴又不矜持了:“还是很受教,如若我有一天也能做到此等境界,给两位姐姐买糖吃。”

“我想我很快就会吃到了。”宋悯将他送到内殿外。接下来的路,按理来说尤温是完全可以自己走回去了,只是尤温却很快道,“介意再将我往前送几步吗?”

宋悯先是微微挑了挑眉,似乎对他的举动有些诧异,而后后知后觉明白他的意图,便很欣然的颔首:“不会介意。”

随着步子的徐徐迈进,尤温这才观察着宋悯的神色开了口:“我一直有个疑惑,天涧对其他五界的生灵都是什么态度,是全然只以自己为中心,不与其他几界相交往来吗?”

宋悯眸子转了转,回道:“也不能这么说。天涧有意帮扶周边的其他几界,关系不算非常要好,但是也绝对不会很差。毕竟没有哪个种族希望受到其他种族的联合孤立和排斥,建立友好关系是比较重要的一步。”

尤温道:“但,对邪魔似乎很差别对待呢。”

宋悯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笑了笑:“只是也没有多大的影响,不是吗?”

尤温只得作罢,他想了想,换了个话题:“那,悯姐姐对鬼界了解多少,我还有些好奇,在凡间时就觉着鬼神之事灵异的很,如今对神仙是了解了,既然有机会,想再听听鬼界的故事。”

宋悯侧首望他:“是在鬼界有熟稔的朋友吗?”

尤温心里一激灵,怎么也没想到宋悯会猝不及防提这么一出,登时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扭得像热地上的蚰蜒:“为什么会这么问?”

“别在意,我只是一时起兴问问。因为我觉得想要了解一个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有很大的原因都是因为那里会有自己比较在意的人吧,所以那里才会对你有吸引力。我很多时候想一出是一出,是不是没回过神来。”宋悯瞧着他一脸懵又娇羞的神态掩着唇笑。

尤温:“哦,哦。是有朋友在那里,不过……”他似乎有些踌躇,“这是可以说的吗,毕竟是在天涧。”

宋悯一副不出所料的微笑:“没什么不能说的。天涧顺风耳很少,不用担心。再者,上君治理天涧多年,并不钝惽,可以说是衮职无阙。不用有这种‘因为交了一个鬼界的朋友就把我抓起来以儆效尤’这种担忧。”

尤温很憨厚的笑了两下。

于是他听宋悯小提了几句有关鬼界的事情,譬如沿着天涧的綦江其中的一条汊港往下走到人间,跟随它并入的那条大河往西走,不多时就会走到鬼界相关的辖域内。

而鬼主祁一,鬼界唯一的主子,其杀人如麻,整顿起内部的小鬼来也是雷霆手段。只是——

说到这里,宋悯短暂的停了停。

尤温觉着自己如果这时不用顾忌什么的话,那一定是在扒耳搔腮。听到祁一的名字出现在别人的嘴里,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正卖着醋就死在了路上的人。他像狗等骨头一般,急切的想让她说下去,说得更多一些,连忙问:“只是什么?”

宋悯很快回道:“你方才不是问说天涧与其他几界友好往来的事吗,天涧与鬼界其实是一种很不对等的友好关系。”

尤温道:“为甚,谁付出的多呢?”

宋悯回答:“那一定是天涧了。奇怪的是,天涧与鬼界并没有很多方面的冲突,甚至毫不夸张来说,就两界百姓的友善来看,和容易滋生出‘本该成为朋友’的错觉,但鬼界鬼主似乎并没有要靠近天涧或像天涧敞开心扉的意思,我个人直觉,他似乎对天涧有一种天生的憎恶。”

尤温将这些话消化了良久,抿唇道:“我觉得啊,我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说,不是两界百姓的问题,问题是出在两个独立的人身上,例如私怨啊这类。只是我并不相信两个人会因为误会这种荒唐的理由而造就这种局面,那就只能是确确实实在一件事情上有很深的矛盾了。”

宋悯像是很同意他的观点:“或许是呢,不过如果有很深的怨恨还能做到这种平静的和平的话,也是很让人钦佩了。”

尤温回程还在一直消化两人方才的一番攀谈,尘上甚嚣阁之外的世界其实并没有那么喧嚣,相反还很清冷,不过也好,倒是给他营造了一个很安静的环境去清理蜘蛛网一样的头绪。

脑子里的揉碎的纸团被一点点拆开,他正犯难着自己要不要将洛沢那些事料掏出来看上两眼。

“咚——”尤温一瞬好像昏头转向地站在了悬崖边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撞上了个人,捂着鼻子受挫地往后退了几步,看见是谁,脸上慌张了一瞬,很快又藏了起来换上一副笑脸,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哟,是洛沢上仙啊,在此地观赏荷花呢?”

洛沢似乎对他印象并不深刻,看他眼神,是对尤温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正驻足着在一条水桥旁,不知在冥想什么,此时正用一副“年轻人一点都不礼貌”的神情看着他。

尤温暗搓搓打量这位远近闻名的上仙,他其实长得一点都不老,面上也没有分毫年轮流转带来的触动,甚至来说,他很俊美,带着点矜贵地上位者傲气,很能让人区分他年龄的,大抵就是他身上饱经风霜的成熟气息。让尤温第一眼看见他就心惊肉跳的其实是他与祁一在面容上的出奇相似。

他心里直感慨:“没将他一橛子干水里,也是失误。”

洛沢很小幅度的点了点头:“你是,刚飞升上来的?”

尤温狠狠点头:“啊,对,您还知道我啊,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洛沢瞥了他一眼:“我没见过你。前几日飞升的动静不小,我多少了解了一点有关飞升者的传闻,轻佻的小白脸,如今一看,确实如此。”

尤温呵呵干笑了两声:“哦,是吗,您也挺白的。被您误解是我的宿命,不过我不介意,误解也是一种了解。”

洛沢似乎不想多跟他说这些没什么用的废话,却又放不下在小辈面前的罗里吧嗦,似乎很热衷于凝结自己在小辈心中的“德高望重”形象。

“要很努力才行啊,不是飞升后就一切万事大吉了,天涧的竞争也是很激烈的。”他这么说。

尤温心里啐骂:“傲个锤子啊,真他大舅的不可爱。”面上还是恭恭敬敬:“那是自然,像洛沢上仙学习嘛,我一定会好好养鸟,把鸟养得个个肥白而有力,像您一样。”

洛沢正走着,闻言背一僵,回头,脸色有点阴沉:“什么意思?”

尤温眨眼:“没什么意思啊,我说我会像您一样,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妥当。”

洛沢这回什么也没说,也许是被气得什么也说不出,转头就走了。

怼了一回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尤温觉着自己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心情舒畅地回到自己的半喇鸟窝,忽然就有些想祁一了,一时兴起也是兴起,于是不爱提笔的尤温还是决定拿起笔,并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虽然字如狗爬,但他相信祁一是认得出自己的字的。

祁美人亲启:

深夜无梦,我不善言辞也无人可倾诉,就简单拾起好些年月没拿起的笔,跟你絮叨絮叨。

这两日身体状况如何,你肯定是醒了,就是懒得很,不想来找我,不过也好,等你能活蹦乱跳养好了了,我接你回家。你身子一向不好,你亲亲相公我不在你身旁,都没人给你暖手暖脚了吧——所以你快点好,我已经急不可耐去接你了。

你知不知道,你可还欠着我账呢,你怎么总喜欢欠债不还,第一次见面亦是这样,偏偏长着一张无辜脸,我可是被你给恼坏了。不过不想跟你去掰扯之前那些账了,我娘跟我爹一辈子了没因为一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嚷架,我觉得我也不该对你有,总不能什么优点都没从我爹娘手里学到吧。

我飞升来这几天长了不少见识,也听到很多传闻,认识了两个仙官姐姐,跟她们二人的攀谈里我有学到很多,我觉得我心逐渐平静了,届时将学到的道理分享于你。你那边有什么奇传吗,可否也说与我听听。

你待在那里不要躁郁,不要怕,好好休养。我知道你对天涧的人多有戒备,只是可以相信我这一回吗,我肯定是值得你相信的,这点自信小爷我还是有的。

你也不用担心,尽管天涧美女帅男们数不胜数,但通通入不了我的法眼,身和心只给你留着呢,小爷全脸写着洁身自好四个大字,可惜你看不到。

对了,你身上毒的来源可还清楚,愿意说的话可以告诉我,不愿意说也无碍,总归毒没了,看着你活蹦乱跳我就心安了。

我给你寄去了我做的几道汤菜,你如若恰好醒着就记得趁热吃,知道你不爱喝那苦又磨人的药,我给你送去了饴糖,是在凡间时我摸索出你爱吃的那家铺子,飞升前我特意去采购了一大堆,够你吃的。

好了好了,我不能再写了,你再看下去眼睛就得费劲了,就让我文绉绉一回以做结尾吧。

我是运筹帷幄的掌舵人,即便潲来的是倾盆毒水,也有能力布好你的未来局。

你男人尤温

他给自己留了点脸,没在信里提及自己是个饲养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