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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饲养员被推搡到一边,无奈站定,道:“还是不够沉稳,这脾性,欸——”他长喟一声,“这么来看,上君的抉择还是正确的,心性有待修炼。”
见尤温凉飕飕睨他一眼,他当即做了个缝嘴的动作,跑到一边老实去拾掇鸟屎去了。
尤温前两日还不太习惯一下子从娇少爷到卑微鸟奴的转换,但好在这位尽职尽责的前任拾掇屎尿的这位帮衬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屎尿的味道也闻不出来了,尤温竟然逐渐开始接受这样的日常了。
后面的日子饲养员不便再来,这打扫鸟屎和喂鸟的活也就全权揽到尤温身上了。
日渐熟悉环境的日子里,偶尔林君会来做客,闲适极了,尤温看着极为不爽,终于有一日伺机问道:“你也算是个天涧的高管吧?”
林君笑着颔首:“可以称得。”
尤温二侉子似的瘫坐到椅子上,整个人重量全倚在椅背上,脚毫不客气的搭在案桌上,椅子脚悬着。一双剑眉拧成难以言喻的模样,似乎比他本人还要纠结:“那你怎么一天天闲的很,当大官难道不忙?你看那位洛沢上仙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衍生出三头六臂来帮自己干活。”
林君笑得微妙:“我是高官,但高官之间也不可等量齐观。毕竟冰炭不同器皿,拿我跟他可不能瞎比较。”
尤温颇为不屑“切”了声:“哟,怎么这就自卑了?”
谁料林君还是那副笑意盎然的模样,只是嘴角的笑显然松垮了些,显得不怎么真诚:“未曾自卑。只是东区和西区素来龃龉难入,所以也没什么可比之处,他忙,也是应该的。”
尤温“腾”地坐起,眼里泛精光,他专爱听人胡扯八诌,虽然也总是当个乐子听听:“怎么就不合了,我当初听别人说,你们西区可是要比东区的尊贵多了。你和那洛沢,谁比较厉害,谁位置高?”
他显然没将方才林君的话放在心上,又将两人掏出来比较了。
林君挑眉,戏谑道:“一龙一猪,小巫见大巫罢了。朋友再拿我与他比较,我可是要生气了。”
尤温肉眼可见地情绪低落下来,叹了口气:“好吧,不比不比。”
他倒是不怎么太听信林君吹牛皮一般的话,却是愈发好奇这之间的一些弯弯绕绕了。
“我不拿你们两个比较了,只是东区和西区间的所谓不合是指?”尤温试图打探一二。人被挑起求知欲后就像盐缸里不断往外冒蛆一样无可抑制了。
林君并不意外他会发问,他就像是洞悉盐缸里会冒出什么的人一样,不会因为知晓结果而厌恶,并乐于为他解惑:“东区和西区在很多观念上谈不拢。就爱‘民’的范围,东区的大部分仙官指出‘民’就指民间百姓,专指人,不该涵盖其他几界生灵,其中叫声最尖锐的就是洛沢。而西区却并不认同此观念。”
尤温摩挲着光洁的下巴,思索半晌:“那西区的观点是?”
林君平淡的嗓音夹杂在“啁啁”直叫的七嘴八舌的尖锐鸟叫里:“西区则认为,‘爱’并不分种族,不因族群的多少和诸如‘妖精、鬼、邪魔’此类与天涧拥有同属能力而分高低贵贱。所以这些年来,也因为观念不和两区唇舌交战无数。只是受到西区天生对西区有威慑的原因,所以面上该有的礼数一个也不少。”
尤温歪头:“那你怎么看待呢?”
林君眸子眯得狭长:“我认为,东区应当裒多益寡,这才有益于双方的谈和。不过这也是我的一点刍荛之见,听听就好,毕竟我决定不了什么,也不能以言语强行掰拗别人的想法,每个人应该有自己的静室,而不是只做一个听风则雨逻辑不清的应声虫。”
尤温颔首:“是这样,我比较赞同西区的观念。东区仙官的那些说法,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问题太多,还是不要尝试去说服别人,有的人坚信自己的想法起来就是一头犟驴,到最后还容易咱们费尽了气力吭哧成老牛,对方还是没犁出一小拇指甲盖的地。”
在别人的观念里,他自己才是最正确且符合逻辑的。
“我看你这两天待得也很乏困,不如去天涧的娱乐地玩玩,毕竟我也知道朋友你可不是多勤奋的人。”林君如此说道。
尤温无语成了三白眼,就这么直视着他:“你有话讲讲,没有话可以闭嘴,吵到我的耳朵了。”他往后一仰,舒展开来,“你以为我不想?这芜鹧饿得忒快,隔个点就得吃。饿极了微微都怕它给我桌子啃了,敢懈怠吗。”
林君哈哈大笑起来:“还有能难倒朋友你的事情。”
他本身也不是多勤快的人,但每每想撒懒的时候总脑子里浮现出前任饲养员的身影,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似的,于是只能任劳任怨的当一个随意差遣的鸟奴。
再者,他的大殿就是与这些鸟在一处的,要是不铲屎,他怕是要在这个地方哕个底朝天。
尤温叹口气,认命般:“好好干吧,干好了说不定能升官,到时候就脱离这个地方了。”就怕他自己到时候也对这地方生出感情。
一个地方待十年,怕是连这里的游气都跟他亲昵了。
林君微笑着拍手:“加油吧朋友,或许我可以熬到你升官。”
尤温眉毛不满地蹙起:“什么意思,你得了什么大病了熬不到我升官?”
林君眉头一颤:“那朋友为什么不觉得,我是觉着你一时半会升不了官呢?”
尤温一吹鬓角刘海:“当然是——自信。”
林君匆匆辞别后,尤温咂摸半晌,还真打起主意拾掇拾掇去了趟尘上甚嚣阁——那个被构建在烟雾中的红色高阁。
尤温甫一踏进这栋高阁,就好似置身一片喧嚷的人声蒸炉。墙壁上挂着一个法术凝成的极大的热搜榜单,占据第一的是这一条——“洛沢上仙走路时笑了。”
尤温眉头蹙成了八十岁老太:“这是个什么无厘头的东西,这种事情都能上榜单了,值得这么热议?”
并且,这一条还被用红色标注出来。
尤温暗自心惊,这洛沢还真是个大红人,干点什么就能轻易位居榜单第一,也不知他本人到底是个什么潇洒模样。
他施法将排行榜单往下翻了翻,都是些不知名讳的人干得些无厘头的事情,只是有两条不一样的内容倏然映入他的眼帘,引起了他的主意。
一条是:“惊!天涧飞升最年轻之人竟当了饲养员。”
他嗤笑一声:“放得什么屁,小爷倒是要看看是这怎么在背后点评的。”
点开这一条,里面的内容一览无余,尤温粗略的瞟了几眼,是有很多尘上甚嚣的原住民开了些帖子写了点东西出来,他看向那条点评次数最多的,那人是这样写的:
天降笑柄:“罕见!天涧有史以来飞升最年轻者‘尤温’被裴隐安排去当了饲养员,分明天赋至此,为何会被这样遣派,这么一看,前途渺茫啊。难不成其飞升另有隐情?”
尤温瞧了眼他的名字,感慨道:“这名字还真挺应景,没想到天涧的神仙也不都是那么无趣,只是这话题也是很有引导的成分在其中啊,挺坏的。”
他对别人给予自己的评价素来是淡笑抛掷,心里也不会怎么膈应,于是当个乐子笑了笑就返回来看下一条:“宋耿宋悯。”
若是未曾见过这两位仙官,他或许在看到时没有多在意这两个名字。只是那日打了交道,他就以熟人的心态点进去看说了些什么。
第一条帖子最为亮眼和醒目,尤温便集中注意力在这里,看他写道:
“掌财殿宋耿宋悯两姊妹霸占主位时日已久,前两日又被天帝点名表彰,殿内新人甚多,却并不给予机会,很难想二位与天帝没有点沾亲带故,但又没有明面上点头的关系,莫非……再结合天帝多年再未生子,结果不言而喻。”
尤温如踩粪便一般看完了整个帖子,怔楞半晌,看向底下的人回应,第一条在说:
“这有什么好猜的,天帝八成就是她们的爹呗,不是亲爹就是干爹,不然你以为就两个女的能霸占掌财殿主位如此之久?”
“啊,这么说,那不就是私生之女了,怪不得,我说为甚不交给男的来干,原来是怕肥水外流啊,就好奇呢两个女的能干个什么名堂出来。”有人给他回了一句。
“我且说呢,当年她们两个飞升就是一桩美谈,眼下细细想来也是怪哉。上君至今也未纳后位,妻妾也是一个不留全给遣走了,我估计啊,就是之前在凡间偷偷娶了妻生了子,结果自己一个人溜回来了,妻子还在凡间,他心有愧呢。”
诸如此类的话还很多,尤温面无表情的看完了。很烦躁的翻了翻,里面夹杂着一些为两位辩解的话,双方骂的厉害,但为二人辩护的却是徒劳无功,不仅没反驳过,还被底下紧接的十几条追着骂地狗血淋头。
骂人的话实为粗鄙厉害,他单单看着都觉着头晕脑胀,好似一片巨大的浮肿的云抻着往出要闯,一时有些恍惚,他眨了眨眼,心烦意燥地退了出去。
尤温揉了揉眼旁的xue位,半晌人才清明一点。
这种时候还真是有心无力呢,她们二人都知情吗?自己在背后被这么编排胡诌,还是这种夹杂着尖酸刻薄的恶语。
他触动极大,心想:“拿别人的事打牙犯嘴并不好,我实在厌恶以戏谑轻率的口吻调侃别人,就像厌恶别人轻率又恶劣的编排评判我一样。偏偏他们又觉着自己无害又无辜,觉着只是饭后杂谈罢了,起不了什么波澜,可是不见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