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十三章

贱人十三章

尤温方感受到这灵气的震荡,一瞬喜上眉梢,迅敏一躲,从尤安那危险区域逃出来拉着祁一就跟两个野兔瞧见吃食似的窜了出去:“我哥出关了,咱们休战、休战啊,祁美人,快陪我过去问候问候。”

仙门中人对于灵气的感应本领很强,打个拟,那就相当于“闻香辨人”。他们的灵气有霄壤之别,且独有千秋,具备很强的个人特征。说的粗俗点,就是只要有灵气的震荡散溢出来,闻着味就找上去了,亲人之间,则是更甚,只是这能力的受众群也只是仙门中人,很像是一种特制出的相互联系的枢纽。

却也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尤温赶到尤子许闭关之处“邬耳居”时,适逢尤子许开门出来,门前乌泱泱涌了好多弟子来,想必都是被这磅礴灵气震慑到了,都想着来“一睹尊容”,亦或者被拉来凑个热闹。

他一出来,尤温便嗅到一股“桂酒椒浆”似的浓稠灵香,教人心旷神怡,却不敢鲁莽怠慢一干而尽,而是什袭珍藏,很难说不是金浆玉醴。

只是他这味道并不霸道凶悍,反而窑香清雅,像闻着能平人燥气,纾解心中郁结的沉香。

这分明已经抵到了“烟黔”之境,是咫尺便及飞升的“烟黔”啊。

因为所修本源各有不同,所以飞升的条件也是各有个各的路子。而剑修中的“烟黔”则是飞升的最高条件。他不但讲求人的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人的心性更是尤为重要的一点。要达到“烟黔”,要求剑法如烟波浩淼,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

对人心性要求也是纯然如烟,心无邪念贪欲,心系平民百姓。

但对剑术的要求已是严苛,非寻常人所能及。心系百姓尚可做到,但心无邪念贪欲,又有几人能经受世俗红尘名利诱惑。要知道,贪欲可并非只指贪敛钱财,而是一切沾染“贪”字的东西都不能涉及。

方才还蜩螗羹沸地人群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吸了口气,接着便平静下来。

尤温跟热锅上的青豆似的蹦跶着要挤过去,前面塞实的人墙很“兢兢业业”的扮演好自己人墙的角色,硬是让尤温挤了半天都还在停滞不前原地踏步。

尤温:“……”

半晌,人群里爆发出一声震如孛娄到了时辰在附近爆炸一般的大嗓门嘹亮地喊:“哥——”

效果出奇的好,非但方才还缝隙不留的人墙很主动地为他让了两人宽的明朗大道,尤子许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小温?”

思及数双眼睛还在不容忽视盯着自己,尤子许温和地嗓音扩散开:“大家可以散一散吗,还在这里堵着,很容易影响周围别的弟子修行。需要邬耳居的同砚,很抱歉占用的有些久,不过现在可以用了。”

邬耳居并非公用修习房,这是弟子们都心知肚明的。只是尤子许讲话素来让人心底舒畅,人群三三两两便散了。

尤温拉着祁一三两步过去。他本就臭屁惯了,自家兄长卒然被这么“仰望”着,自己竟还产出些“同殊荣”的感觉。

尤温哥俩好似的,正要习惯地将他肩揽过来,却在中途陡然改了动作,将胳膊肘架在他肩上,凑近没皮没脸的笑嘻嘻道:“兄长,你跟仙人儿似的。不过,要是你能直接飞升就好了,到时候替我先去跟各位仙人打好招呼,这样你在那也是我的倚仗了。”

尤子许笑了笑,安抚着摸摸他的头:“我志向不在飞升。”

尤温被摸顺了毛,闻言诧异瞪圆了眼睛:“你这么仙,不做神仙做什么?在凡间待着,可不是松树料子做柴烧了。”

尤子许绕过了这个话坎子,揪起另外的话题:“我闭关日子很长,在这期间,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到底是绕回到了这个让人一提起就如同心肌梗塞的话茬,尤温干笑了两腔:“不太妙。”

他带着尤温和祁一移步到茶室,教尤温言简意赅的将这些日子发生大的离奇事件都说给他听。听完,尤子许肉眼可见的神情玄妙变化了几番,半晌叹了口气:“好吧,着实不太妙。”

邪魔转换了策略,倒是并非出乎他的意料。只是这个带头“寻衅滋事”的尤思墨竟会是现今邪魔统领,甚至他竟能想到以“愿力转化”之术让尤宣润起死回生,这是让他最唏嘘的。

“尤思墨是个人才。”他这样说。

尤温哼哼,惆怅道:“谁说不是呢,这聪明劲都使到亡人身上去了。要不是我那衣裳有点眼色在我进兽口之前脱离了我的贵体,现在你能见到的就是你弟弟我坚定意志的残魂缺魄,而不是我。”

尤子许眉毛挑起个轻微的弧度:“看起来你对他的意见还不小。”

尤温:“可不呢,幸亏那画里没人,否则你弟弟我现在就是清白不保,小爷我这么金贵的身体四岁之后可就没人见过了。有些东西一旦被很多人拥有过可就不值钱了,我还指望着要是哪天家里惨淡经营坚持不下去了我就出去卖笑维持生计。”

端坐在尤温身旁的祁一正啜着茶,倏忽“哼”出一声:“卖笑?”

尤温被他眸子里的不详意味弄得一噎,读懂了他那重复二字的图谋,直着肠子也不管尤子许在场,当即很风骚的眯起眼光明正大勾他,来了句:“不然呢,卖身?虽然我卖身不稀罕,但是如若有美人要卖身给我,即便我当时梦撒寮丁穷到五月粜新谷的地步,还是要勒紧裤腰带贴钱给他解燃眉之急的。”

祁一被刚灌下去的那口茶呛得死命的咳,耳根红的充血,他本身就看着命比纸薄,这下更是印证了他“身子不好”的事实:“……”

他这就差指名点姓的把这美人姓甚名谁喊出来了。

尤温漫不经心扫了眼他的耳郭,贴心的给他抚背:“哎呀,咱们家茶好喝是好喝,但又不是喝了就没了,就算没了,我身体力行,拿钱砸也得给你买了。真是的,咳得人心疼死了。”

尤子许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轻咳两声:“呃——”

正欲开口,手边的通相镜翁然一颤,尤子许手一抚,上面显出个寻阳的半个身子和和蔼模样:“诸位,劳烦来青竹里一趟,有事商榷。”

尤温“啧”道:“老头,你在青竹里买了宅子吧。”

寻阳还真仔细琢磨一番,煞有介事道:“宅子没有买,倒是别人赠予我的,你不会没有吧。”

啃老尚且住在爹娘家没有自己私宅的少爷尤温将通相镜翻了个面扣在茶桌上,联络中断。

尤子许哭笑不得,默默将通相镜拾起来揣好,端瞧了眼祁一:“我们还是尽快过去,估计是要磋议祁公子与这位邪魔头目大战之后的后来事,让几位尊者等久了不合礼数。”

尤温险些被这老头气得尥蹶子不干事,又不想被说自己是鹌鹑嗉里寻豌豆,免得到时候在自己的飞升前传里加了“斗筲之器”这个大帽子,只能憋着气跟个充了气的王八似的奔赴青竹里。

到场时,气氛还是有些严肃的,他仔细瞧了瞧在场的都有谁,倏忽发现应荣轩也在,过去跟他打招呼。

应荣轩本身就长着一张傲世的脸,这会或许是本身就夹杂着私气,这脸色就愈发不妙了,满脸写着“闭门谢客”。尤温不客气的一脚踹开门,十分自觉地要了份熟水。

尤温:“怎么了这是,几天没见跟个那深宫里头自怨自艾的怨妇似的。”

应荣轩翻了个白眼:“你打娘胎出来你爹给你喂得是《贱人十三章》啊,这么不会说话。”

尤温被他这“凶话”怼地差点跌倒在地,心想他才是去拜读摘抄过《贱人十三章》吧,说话这么尖酸刻薄:“哟,火气还不小,话说,这场合不是应当你爹来吗,你来做甚。”

应荣轩又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舔着那张脸问,我爹还不是因为上回为救你爹闪着腰了,回家了才觉出疼了,这会在家躺着修养呢。”

尤温还不知道这档子事,于是双手合十很诚挚地道歉:“对不起你爹,他老人家一把骨头了还待人这么真诚,替我跟你爹他问安,等下了会,我提点礼上门拜访去。”

应荣轩龇牙:“可别了,他见着你保不齐就得被你气地瘫在榻上了。”

尤温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还真是个大孝子,哪有这么咒自己亲爹的。”

“肃静,肃静,既然大家都到场了,我们就说点正事。”寻阳挥了挥手,望向尤温,“尤温小子,裴掌门嘱托我安顿好森俞境中由月家两位兄妹领衔的一众村民,我听他们讲你们对他们的襄助很大,让我代他们多谢你们的倾囊匡济。”

他话音又拐了个弯,“不过呢,森俞境如今这个境况是显然不能在住了。我将他们四散的安插在一个人少景美的镇子里。那里比较清闲,方便他们去适应外界的环境。你若是得了空,可以去瞧瞧他们。”

“嗯,我知道了,但是我有个疑问。”尤温仰起头,眸子里难得少了几分玩笑,“我知道他们之前能保持年轻不老都是仙石的影响,但现在他们没了仙石,会不会……”

他后面的话不太想说出口,但都懂他要说的是什么,会不会忽然急速衰老,会不会卒然撒手尘寰。

仙石所起的影响,本就是颠覆了俗世对生老病死规律的认知,但一旦又被牵引进生死守恒法则里,按照生死的自然规律执行,又会不会受到某种规律的谴责和威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