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求生
求你求生
从他方才不慎掉出那书时,他看他的眸光就多了些调侃的意味。别人不知,但他即便耳聋眼瞎,挫骨扬灰也认得出这是个什么实质的书。拿这书的人,不用臆度便知是个什么性质。他对这人多了些矛盾的情绪,手上看似胁迫的剑其实并没使力。
安竟如槁木死灰双手无力垂着,只是黑瞳下瞥着,盯着抵着喉咙的芒刃,喉咙如窒碍的上下滑动了下。他的剑刃永远指向前端,谁料前端未知,这次是指向了自己,给人做了趁手的兵器。
“滋啦”一声,抵在安竟命门的剑被一个两尺一寸的长剑如怪蟒翻身游龙穿梭的剑身攀上来,这剑薄铸,玄铁剑身,但极磅礴有势,操剑之人手法老辣。安竟瞧了这人一眼,下意识便顺着这剑的意向往后退了一步,剑刃如秋霜,掣着那把凶势凌人的剑迅疾挽了几圈,接着被“锵”地顶地从72手里脱了出去,哐啷一声长剑倒地,威慑不在。
“凶徒莫造次。”羽宁挡在他前方,剑横在胸前。他似乎被这场面吓得不轻,脸上的肉轻颤着,但势气还是汹汹,他大声怒喊,似乎这样便能凭空捏造些派头出来。
72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片刻,半晌轻着嗓音道:“他是你师父?”
羽宁不敢轻敌,呼吸都在颤:“师兄,但胜似师父。”
72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失望:“好吧,你要不要掏出那本书端详端详,你一定认识,但我看你年纪,也不一定。”
到这里,厮杀混战也停消了,两方均退回到自己阵营。
安竟竭力将欲要抖如糠筛的身体死死控制住,望着72的眼底抻地发红,口气有些僵,似乎又含混着乞求:“别看,别听他讲。”
他知道这魔头想看到什么。
羽宁一如既往的听话,步子微弓,戒备道:“我不看,魔头你卑劣下流,休要调转我注意。”
安竟如蒙大赦,缓了口气,接着便看羽宁想往后探头,登时急促喝道:“别转过头。”羽宁被喝地本能一哆嗦,受了惊的鸟似的,成了个木桩子。老实巴交道:“师兄,你受伤了。”
羽宁没怎么真刀真剑地干过架,从刚才看到安竟身上的血眼睛便红了,说话的调调都哽咽。
安竟不知是在讥讽谁,嗤笑了声,只是血衣布条,实在落魄:“见血是不可避免的,别怕。上战场,谁身上不多几个血淋淋的口子。”
羽宁乖巧“嗯”了声,手里紧紧攥着剑。
“还真是背方桌下井随圆就方,管教的很听话。只不过,你好为人师,有为人师表的作态吗?”72幽幽道着,手并做二指凌空一提,那剑就回到了他手上。
“把剑还回来,你这个窃贼!”羽宁冲上前就和72斗了起来,他又岂是活成老古董的魔头的对手,不仅不占上风,还被72当做猫似的逗了起来,他很有闲情雅致,只是被逗得人却无甚耐性,被逗得恼羞成怒却也无可奈何。
他一边应付着,还不忘与羽宁“闲谈”:“窃贼,剑不是他丢掉的吗,自己都不要的东西,别人拿去还能叫窃,太霸道了些吧。”
他说着时,眼睛瞥向了好似脚扎在地里不得动弹的安竟,看他一副落魄样,兀自悠悠地笑了起来:“我记着,尤氏有家训,其中第三十条训规有言——路遇强敌,我尤氏子弟万不可有抛戈弃甲行径,被折辱,毋宁死。你倒是一点没放在心上,怎么,是对训规不满意?”
他手中剑尖被72两指钳住,看着轻飘飘无甚劲气,只是他怎么也挣脱不开,他旋身一转脚尖绷直朝他擒剑的手上踢过去,这才撒手。
“你一个魔头不好好当,倒是对尤氏的戒律熟悉的很。什么心事,怎么,是发觉当邪魔行情不好,要弃暗投明投靠仙门?”羽宁已经颇有了稚鸡护母的架势,冷哼一声,和他拉开距离。
72笑嗤:“长得愣头青,嘴巴还是挺毒的。”
羽宁被连爪带牙地嘲讽了,当即忿忿指他:“你!!”
72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收起了笑,将安竟的剑抛过来:“无知的小家伙,在我面前就不要班门弄斧了,我还有事,不跟你兜圈子了,再会。”他转身要走,羽宁记得自己的目的,当即拦住:“等等——”
此地是凤雏山脚下,上山的路盘根错节,都是蚕丛鸟道。寻常人要上山,不难想象其攀藤揽葛的别扭姿态。不远处的山顶端,那里供着所有求长生道的世人梦寐以求的“仙石”。
“还有事,你是事儿精吗?”
他即便语气很恼,还是停了手上动作。
“你,你说这书,这书到底是什么,你告诉我。”羽宁将怀里的书掏出来大喇喇展示给他看,挖空心思,只能将他感兴趣的这事提出来,看能不能让他稍做逗留。
安竟脸色霎时一白,人好似褪色了一般,竞走两步上前将书夺了过去紧紧捏在手里,直将书捏变了形,语气强硬,他阴沉着脸在他耳畔低叱:“别拿这书给他看,让他走,行吗。”
羽宁被吼了,这次却是难得硬气一回,忤逆着,仰头注视着他低声道:“师兄,你忘了我们来这是要做什么吗,在这么多弟子面前,你要我放他走,是不准备全自己的君子之姿了,你是不要颜面了?”
安竟倒吸了口气,手上使得劲更大了,书被攥成了畸形,却被怼地半晌说不出话,眸里猩红。
“邪魔生性狡诈,在诡辩一道上甚是博学多识,我很好奇,你嘴里这本书,到底是个什么功效,它又能和我师兄安竟有什么牵扯。”羽宁从他手里将书扯回来,撚弄铺展了拿在手里。
安竟微阖眼眸,将眼里雾蒙蒙的东西消磨殆尽。
羽宁是在替他全体面。
安竟终于稳了心性:“是,没做的事,我不会认。我要看看你到底是如何栽赃陷害。”
72只觉得自己好似置身于一个天大的笑柄之内:“何苦问我呢,有些事不用我说你们自己也心知肚明。清白的人,不用剖胆自证他亦是清白。不清白的人,即便有旁人极力搜寻有无数佐证,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虚诬诈伪,徒有虚名。我可不想成为给你们做假证的帮凶。”
安竟心里颤栗,面上却还是镇静沉稳:“你既然知晓道理,为什么当初还要选择去偷习禁书,还不是言行难以归一。道理谁不通晓呢,只是真正身在当时,苦痛都要自己消磨时,还是很难规劝自己选择人世上认为正确的路。”
“你放肆!”72终于有所触动,却是被激地盛怒,伸出手,一股恐怖又无以抵抗的吸力将安竟箍了过来,掐着他脖子的手青筋凸起交错横步,“老掉牙的事就不要再重新提及了,你以为你在耍弄谁,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在和我说话。”
安竟艰难的张嘴喘息,面上因窒息涨红,他却蓦然觉得这样的死法也不错,对濒死的渴求在那一刻强过自我求生的反抗欲望:“来啊,快点弄死我,我好解脱。”
“安竟!!”羽宁瞠目倏然喝道,这是他头一次直呼其名,“你清醒一点,你手上拎着剑呢,砍他啊。”他死命地往那边冲赶,被上赶来的几个邪魔挡住路,只好死命厮杀,血喷涌而出溅在脸上。他眼角挂着剔透的泪,眸底一片红。
到底是杀红了眼了。
羽宁幼时被抛弃在寒冰天里,手脚生冻疮,饿的神志不清时,他没哭过。不是他生性顽强,只是知道苦给自己带来不了什么,知道没人会因为哭怜惜疼爱自己,只会让别人看了笑话。可这个时候,他却希望自己的泪能给安竟带来些触动。
他知道,人从来不是被谁救赎的,救赎,那是一个自己反复排解消化痛苦和揠苗助长的过程,这过程很漫长,但他希望安竟能挺过来。
安竟自然是看见了,他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因为窒息,他说话时语气被阻塞,只能抽着气往出蹦字:“目无、尊长,快、别哭了,真丢、人,又、没人哄你。”
恰在此时,72头顶倏然劈下来带着浩荡灵力的一掌,察觉到波动,72果断出手扔垃圾一样掉了手上提溜着要死不活的安竟,他呼吸自由,大口大口地汲取空气,本能的喘息,脸色慢慢缓下来,被正屠完拦路的几个邪魔的羽宁扛了个正着。
他身形没有安竟高大,只能搂着他的腰,脸色很差,还衔着泪痕,关心则乱,他语气冲撞又强势:“别人还担心你没命活呢,你就有命死了?非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肯动容提剑是吗。”
安竟给他拭了泪,躲闪着不去看他:“说什么傻话,错了。”
他还不知道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他。只是还贪婪着粗喘着息,擡眼看着前方匆匆赶来与72纠缠混战的尤温,祁一领着大部队才从另一侧紧赶过来。
“吃个羊肉都惹一身膻,晦气。”
72好脾性被消耗没了,手上魔气使得愈发果断狠辣。
“想吃羊肉就是要惹膻气的,这点常识都没有,还做什么翊月城的领主,做猪吧。”尤温放肆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