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气
霉气
尤安作为仙门大派首派,在各种人情场里斡旋混迹多年,突发事件遇到的多了,到现在,场面话也是腹不打草稿张嘴就来,不慌不忙慈祥笑道:“这一路可还顺遂,一切都还好吧。往年你这时候都是钻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冒头,今年倒是舍得出来转转了。”
安竟恭敬颔首,一副驯良的小犊子模样:“师尊,一切安好,功课也未曾落下。”
尤温愕然,自己这是冷不丁又被背刺了一道,顿时一副要揭竿而起的苦大仇深样:“喂,老头是问你出来玩的开不开心,你说你功课做甚啊,瞧你那副卖弄风骚的样子。”
“好了好了,瘪犊子你少说点话。安竟可是你的表率,多向着人家学习,被老一天油嘴滑舌的,我老一天在那几个老精头那吃瘪,有八成的缘由都是你。”尤安沉痛道,“你们这回到底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尤温倏忽有些生死不得了,他猝然忆起自己前些时日说的话,不知要如何去和诸位大佛缝这个漏地只剩卡在缝隙里的一粒米的米袋子。
尤安凝滞观摩着他一副出恭出不得而“苦大仇深”地模样,蹙眉讶异道:“怎么了,跟我还说不得?”
尤温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这倒不是。嗯……现在这些事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就是邪魔觊觎森俞境里的一个宝贝,那个宝贝是这小姑娘他们一族守护的东西,现在邪魔已经有了动作,我们必须到森俞境里去将那‘毒瘤’给清了,以免这邪魔拿了宝贝又伤及无辜人的性命。事态紧急,这才将诸位掌门叨扰过来,助其一臂之力。”
大殿上一瞬万籁寂静,好似魂都随着这句话飘到九万八千里高台去了。
尤温看着那几个抻着鸡脖子左右顾盼的掌门,大手一挥:“利索点给个态度,磨磨唧唧的响屁不放一个是个什么。”
半晌,在各位掌门人眼神交锋几百个回合后,由尤安开了口予以定夺,他倒也没有提当日自己含混的假话,只是紧了紧衣袍,沉吟道:“帮自然是帮得,但我们外面人进去叨扰,是否得要礼数周到,问问人家需不需要我们的匡助,避免横生事端。你要明白,若是我们介入,里面的人也就暴露在世人面前了。他们不面世,也就是意味着他们没有要展露在外世的倾向和意愿。一厢情愿在大多数时候都是贬词,造就给对方的困扰可能会大于他原本需要应对的困难本身。我们最好还是先探问,再出援手。”
尤温颔首:“好吧,讲究恁多。”
他这个佯蛋爹说正经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总之,走了该走的流程,接下来就算有蝗虫挡道,他也一把火屠他个精光。
待与那边做好沟通的屏线引子,这边原本要投射出那边境况的视像却兀然唿扇出不清明的焦虚光点构成的几道条纹,看得人摸不清是个什么路数。
尤温戏谑挑眉:“你们这……时间长不用,窳败退化了?果然有些东西不用,就是容易变成上了岁数不中用的老古董。”他这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话调调不知是在说谁,但一定是在借机发泄些别的东西。
在场诸位掌门长老:“……”其中那位施法作此术法的掌门羞哧地老脸通红,颤巍巍皱着一张黄花闺女见俊俏男儿郎似的羞涩长方脸道,“莫急,莫急,很快就好了。”
尤安没当面落责,而是传音教训:“……我跟你娘分明没一个话多的,怎么生出的你这么个以油腔滑调污言秽语作为长情乐的畜生蛋子。”
尤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话我给你解释没一千遍也有八百遍了,我都说了是因为你们两个把人话说尽了,只能把鬼话都让我说。”
他挽起的胳膊在身旁祁一身上蹭了蹭,跟个花骚美男调戏良家妇男似的:“我爹急了。欸,老大爷真是不禁逗,不像你,现在已经能炉火纯青操练出回驳我的法子了,还是跟你好玩。不过依你之间,72此刻是在森俞境中还是森俞境外。”
祁一上一刻刚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眼神杀,下一刻便正经道:“我觉得,他已经到了森俞境中了,比我们可快得多。当初火烧他的院子,整个梦翳之渊都几近让你烧秃了,又偷盗了他的画作,已经是打草惊蛇下了宣战书,很难想他不会气急之下先有动作。”
提起这茬,尤温掩唇偷笑:“当初还想祸水东引让他们窝里斗,虽然没有预料中那般激烈,但是必定会让他们之间的嫌隙愈发挣宽,不满扩散,积蓄久了,迟早会水漫金山,我的目的也达成了。虽然有些鸡贼,但是毕竟是他先搅起霍乱偷了家,我做的这些也不过是复刻了他的法子回敬而已。”
祁一颔首:“也聪明。”
尤温欣然接受:“小小计谋,多谢美人赞誉。”
恰在此时,那“年久失修”噗呲作响的花白视线骤然一黑,紧接着遽然没了声。
尤温眉头蹙起一座小山峰,怪调道:“这又是怎么了,方才还能真的出点声响,这回直接给自己‘休沐’了?”
长方脸掌门皱巴巴道:“不会啊,这应当是好了,什么问题也都做了补葺,按道理讲,此刻看到的,即是那边的状况了。”
半晌,那边兀然传来一道成人男子略沙哑的嗓音:“没问题,是你旁边那小子脑子有问题。”
猝不及防地一下,在场众人皆是愣了,尚未来得及想他是谁,紧接着下意识便开始按着他的话思考,半晌捋清了,说的就是尤温这傻瓜二蛋子没跑了,于是,纷纷用奇异的目光看着尤温。
尤温:“???”他这是又被人给背刺了,他忿忿擡头,“你大爷的,你说谁呢,现在是你求着我,得看我脸色办事,说话还那么狂。乌漆一抹黑的,你这龟孙搁哪里蹲着呢,被打的都找不着北了吧。”
那边倏忽静寂了,像是被尤温的话呛到。
尤温环胸,对这种忽然的冷场还有些无所适从:“哟,这是不敢说话了,不会真被打了吧。”
良久,那边露出两个手灯般的微弱光,只是不时的闪闪,像是盾隐在黑暗里了。尤温这才看清,那是月林的眼睛。
尤温忽的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十分爽朗:“你……哈哈哈哈哈,你不会躲到窑洞里去了吧,怎么这么窝囊。”
月林不置可否,只是确实好似泥猪瓦狗,他被这讥笑整得窝恼火:“笑什么笑,跟你遇见他就能叫他喊你爹似的,也就一个银枪镴枪头,咱们两半斤八两。”
尤温不笑了,倏忽道:“说说你现在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我这个银枪镴枪头才好过去拯救你与危难水火,到时候让你俯首称臣叫我爹。”
月林那边沉寂了两下,继而道明情况:“还能有什么情况,邪魔入侵森俞境,妄想从我手里抢夺仙石,不过还好,也没什么人受伤,都趁着他们来时的威风阵仗躲起来。不过还好,自从上回那个怪人来了之后,我就预料了会有这么一遭,提前挖了个暗道,经过这些年,这地方也有个人样,有吃有喝有地方躺,也放得下我村子里的村民。狗日的——”
他痛斥道:“还记得我上回跟你提到的那个来了之后礼数周到裹得严实的霉气黑衣吗。”
尤温颔首:“嗯,你上回跟我提到过,怎么了?”
月林骂的酣畅淋漓:“这回带头那个就是他,上回来还知道要点脸,这回脸都不要了。”
尤温汗颜,他似乎能理解他说的不要脸是什么,就是上回来的时候还浑身黑布脸遮的严严实实,这回直接将脸给全然漏出来了。不过他能根据霉气识别出那人,也还是高。
月林倏忽叫了声“月洋”,唬的月洋直接抖了三抖,战战兢兢地笑:“怎么了哥?你过得还好吧。”
月林对这突如其来并不具备任何诚意的慰问并不开心:“你觉得呢,我过的好不好你又不在乎,反而那个狗皇帝过的好不好才是让你放在心上的吧,养你养得狼心狗肺的。”
月洋打着马虎眼,适当妥协:“哥,我当然是担心你的啊,咱们是什么关系,那个皇帝不皇帝的算什么。我这回出来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你,还是待在你身边好。我还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都是咱们那没有的,一会进去给你尝尝鲜。”
月林“啧”道,总结道:“嘴蜜腹剑,我还不知道你了。但,你暂时还是别进来了。”
“不不不,我得进去。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的好哥哥,我生在里边,长在里边,你们如今面临困境,要是真都没了,我怎么办,难不成一个人在外边这世道混吗。再者说了,有这群大仙们陪着,也不会出事儿不是。我尽量不添乱,实在打不过,咱们大不了埋一块呗,也是个家。而且能活到这个岁数不也是靠里面的宝贝嘛,我出来一趟头发都有点白了,你看。”月洋嘴十分利索,煞有介事把头凑过去。
月林挤眉弄眼看了眼,确实发现了一两根白头发。
尤温嗤之以鼻,心道:“不是,这年龄谁不长几根白头发,有些小几岁的小屁孩都有呢。”
“你这死妮子说什么呢!”月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傻姑娘说了什么,哑然,张张合合半晌,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不过进来之后,一切得听我的,我设身处地为你着想了,你也别让哥哥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