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狗
盗狗
好在几人并未走远,林君及早察觉尤温和祁一两人不在队伍里,便让几人停下来在街道旁候着了。
这两人慢吞吞地往过赶。
窄街上稠人广坐,尤温知晓祁一素不喜人碰触到他,走在他身侧拿胳膊打弯挡着,硬生生形成了一个一人宽的屏障。
祁一故作玄虚目不斜视,暗暗拿余光瞟他一眼。
尤温正蹙着眉,看似也有些烦躁。祁一不知道他在想甚,想了想,便道:“在烦恼什么?”
尤温:“……”
尤温半晌没做回应,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祁一眸光一暗,眉眼顿时恹恹地,他在想自己好不容易说说话,他却当自己话是耳旁风。
他兀自气恼,少顷,尤温察觉自己的腰窝被人戳了戳,他一惊,下意识便往一旁侧腰躲了躲。擡起眸蓦然察觉身侧之人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一根瘦长玉指,跟笋芽尖一般。
他倏地擡头看他的脸,那还是一张淡墨渲染过的面庞,仿佛做出那般稚气动作的人不是他。
尤温没憋住嗤地一笑,意味不明,轻柔的语气里带了些调笑:“怎么了这是?”
祁一抿唇,片刻动了动唇:“我方才唤你,你没搭话。”
他言下之意:是你先不回我的话,我才出此下策吸引你的注意。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反正我没问题。
尤温脸上的笑弧扩大了些,在喋喋难休的嘈杂语声里独有一番腔调:“啊,对不起啊祁美人,我可能当时耳朵长在脑子后面去了,没听到诶,你能再叫一遍么。”
祁一话语在喉咙来来回回折腾半晌,才预想好措词,低着声话音温凉,偏过眸子看他的侧脸,道:“你方才在想什么?”
尤温“啧”了声。
他在唇间揉撚着这句话,重复着呢喃:“我方才在想什么。”
他看着前方双手负于身后,低吟了会,应道:“其实有也没想什么,就是,之前惯爱闹腾,爱扎在人堆里,喜欢被人裹着的感觉。但现在走在人堆里却觉着烦躁急闷,不知道为什么。”
“朋友朋友,我们在这里!!”
话音刚落,忽地传来林君的叫唤,尤温擡眸往那边瞧了眼,穿越人群,拽着祁一的袖子往他们跟前走过去。
林君弯着眸子:“你们怎么走着还掉队了,莫不是为了两人闲聊独处故意背着我们。”
尤温本想下意识辩驳,不知怎地,脑子一抽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换了套说辞,颇痞气的一笑:“知道还不把嘴闭严实,羡慕啊。”
祁一也不做辩驳,他素来如此。
林君:“……”
他无奈笑着摊摊手:“那我们现在要去翊月城么?”
尤温摇头:“我们来的路上看到72的那只狗了,追过去看看。”
羽宁激动道:“那还等什么,快走啊,势必抓住那个狗逼问出72的下落。”
……
尤温一群人撵着追踪符咒的气息追过去,一路追到翊南城的一条烦嚣闹腾地集巷上,他们不知翊月城是何等景象,但属实被翊南城这实在破壁残垣的骇人景象给震慑到了。
房墙好像敷上一面筛渣,一眼望去,到处是低矮破旧的屋舍,墙角湿霾,屋顶缺砖少瓦,也不知挡不挡得住雨水,好像屋子只是一个搭建好稳定骨架并不在意外相皮囊是否粗制滥造的居所。
本来一条通衢广陌地大街被垃圾物件挡了个严实,地上脏油污水淌着,积成一滩厚厚的黄油。摆摊的摆摊,骂架的骂架,一个个大嗓门扯着嘹亮,脸红脖子粗地干嚎争辩着,言语之难听可谓狗嚼大粪,老公鸡披蓑衣。个自也丝毫不干扰。
尤温抿唇,挠挠下颌:“他们…可以…好,棒。”
他搜肠刮肚,脑袋贫瘠如荒草地,实在想不出什么漂亮话来形容这里给他带来的震撼。
身旁几人亦是如此,傻眼地看着。
尤温听闻那卖肉摊主所言的翊南城甚为贫困,倒是没想到如此掣襟露肘,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
羽宁从小便聆听管制教诲,一言一行都讲求三板一眼,纤尘不染,弟子屋内每日都需自己打扫清理两次,若放纵一次,辛苦一年挣来的学分这便被一笔红叉给扣了。即便是在被褥和小物件的摆放上也极讲究,在尤氏要见到地上指甲大小的纸屑都很难。
他对这种场面无甚印象,即便是幼时还没被捡回到尤氏在外流浪漂泊时也未曾见过。
若有似无的恶臭味混淆着对几位来自外地的访客并不友好地肆意裹挟攻击着,他们当机立断封住了鼻息。
羽宁睁大眼磕巴道:“这地方如此恣肆汗漫,难不成没人管么。”
这要是他这样做,那十几年修来的学分不都得扣成负的,他脸皱着,好似想起什么不太美好的事情。
尤温同情瞧他一眼:“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翊南城不就是讲求自由,无拘束无管制么。多见识见识就习惯了,不过眼下也不是见识这种场面的时候,还是先找到那只狗吧。”
羽宁不解,他们讲求的自由并不是真正的自由吧。
他自幼时读过的那些古书,无一不讲自由也需一些博文约礼蹈矩践墨。与他看到的一般,这世上需要一些制度约束,在戒律之下的自由才是相对内的自由,他并不认为这世上有纯然的自由,在这世上活着少不了相互的羁绊。倒不如讲,自由便是彼此羁绊过程中交错产生出的边界内的自由。
他怔楞着,忽地听身旁的安竟接着尤温的话把子淡然续道:“你说的是那只么?”
他轻擡下颌,下颌处那条线条极为凌厉清明,衬地侧脸淡漠冷清。
羽宁视线凝在他脸上,良久才瞥过去。
尤温顺着他所指看过去——是他见到的那只漂亮又傲气的狗,正穿梭在这群邪魔的脚下,却不像他初见它时身上那股子趾高气昂劲,反倒是跟个求人垂怜的娇弱乖狗似的。时而靠作揖卖乖给这些路人,每每如此,都会得到含着淡淡讥讽意味的笑声,或许会得到一个额外的食物奖励。
实在卑微乞怜。
林君手指有节律在遮盖在腿侧的衣衫上轻点着,片晌负手,笑道:“既然都跟着到这来了,要不要抓来问问?”
尤温给了他个白眼,没做回应。
林君被这个丢过来的白眼炸的一脸懵怔,他实在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这么引嫌。
……
半个时辰后,岑寂破烂的巷子尾。
那只前一刻还在卖乖的漂亮狗这时从一个浑体金灿的麻袋里捣腾费力钻出来,那利爪硬是将那麻袋毫厘都未曾抓破。
它龇着牙戒备打量着将自己围困起来的一众人,本来柔顺的毛有些乱。出乎意料的,它身上还有些尚未因为圈养而消匿的野性,从幼时便有主人饲养的狗很难有这一点。
至于为何是从麻袋里钻出来的,这还得回到半个时辰前。
尤温朝林君丢完白眼后,陡然听到攀到月洋兜檐的罗小妖叽叽喳喳叫嚷,不知道说着什么,尤温正要转脸去找祁一,他已经在身侧嗓音清冷着开口:“它说,它毛遂自荐去当诱饵将那只狗引过来,届时我们只需要布下陷阱。”
尤温当即一摆手:“那不行,你这短胳膊短腿的,能跑的快么,还没当成诱饵呢就被当饵料了。”
罗小妖撅着嘴却是一点不服,又叽叽呱呱说了一大串,祁一接着转述:“它说,自己可以,不用操心。”
尤温:“没,没了?”
那么长一大段,祁一几个字就复述完了。尤温怀疑他把话没说完,却不料祁一坦然承认:“骂的太脏,说不出口。”
尤温:“……”
他贱,他傻逼,他不应该多嘴。
它如此说了,月洋也没意见,尤温就更不能有什么意见了,当即执行计划埋伏在废弃人迹罕至的巷子尾,随后便看到一个浑绿的小球闪电疾驰般往这边瞬移过来,身后摇摇晃晃跟着条大它十几倍的狗,耳朵跟个大蒲扇似的颠晃,尖牙咧嘴的。
林君便在此时撂下一个金缚袋,毫厘不差给装进去了,狗在里面狂吠,罗小妖“咻”跳进月洋怀抱里,小喘了几口气,拍拍胸脯绿脑袋摇的堪比拨浪鼓,看尤温朝他看过来,当即气也不喘了,嘚瑟朝尤温比了个大拇指。
尤温:“……”
他奇怪地看着林君,看着他有点瘆得慌,当即转过脸笑着解释:“别误会哦,我不是盗狗贼,在此之前没干过这种事,只是天生手熟。”
尤温眼神愈发奇怪:“我又没说什么……”
***
尤温双手环胸站着,睥睨着看它,一人一狗对视着,他听着这狗喉咙里低低地咕咕着什么。
尤温先开口:“能听懂我说话吧。”
狗不说话,也不做表示,就那么静默地仰头看着他:“……”
尤温冷嗤一声,好笑道:“别装样了,我知道你是个灵犬,有些年的道行。再说了,人家平常狗又不是二货,我随便唤一声它都能给我应应,你又不是哑巴狗。”
它窥伺一圈,俨然一副蓄势待发丝毫不对便殊死扑上来一口咬个你死我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