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狗
舔狗
几人都慢悠悠地往前走了，尤温顾盼了半晌，还是没撵上去。祁一从一开始便在他身旁分毫不离，自然也跟着他掉了队伍，也没问他为何脱离队伍。
尤温往前走了两步，就站在那正在宰肉的摊贩小摊子前，看不出他在案板上砸地砰膀乱响地是个什么肉。那骨头厚硬，血顺着案板上淌下来，血浆粘稠，堆积在有些凹陷地地板上。他脚底下正有只狗围着那个案板觊觎着在打转，似乎闻到他的气味。，扭过头，两只浑黑地眼珠子正朝他这边看过来，狗尾巴杵地直挺，不停欢腾地摇着，眼中有些窥觊的剔透。
它脚蹄子和毛上不可避免地沾了些血，浑身脏兮兮的。
地上太脏，祁一蹙眉，也不吭声，烂黄瓜里挑好黄瓜，默默挑拣着相对干净的地方立足。
血腥气极为重，尤温觉得往他摊子前站着就一阵头晕脑胀，只得微微皱眉捂着鼻子，问道：“老板，你这卖的是什么肉。”
他想，寻常卖肉的摊贩前无非是些猜狗牛羊，只是因为这是邪魔窟，他心头便总觉着些许不适，只觉着他宰肉时的动作极为狠厉，像在宰着些难以描述地东西。
这是个浑身黝黑的屠夫，脸上留着硬茬的能戳人的胡子，一身花哨的衣裳与他屠宰时的凶残动作形成极为滑稽的反差。
看着他，尤温觉得像一头老牛头上戴着七彩花似的。
老板擡头望他一眼，手里动作也不见停，肉沫粘在刀上：“卖的是人肉。
他额头上衣襟上沾着血渍，眸中有些阴霾，看着凶神恶煞，尤温听到他的话面色顿时不可控地一僵。心里没来由又作呕，头皮到脸一阵发麻，蓦地想起这是人家的地盘，强迫自己缓了缓面色，半晌要开口时，他却溘然听对方笑了一下。
“你这人怎么不禁逗啊，骗你的，看给你吓得，是奇稚的肉，人肉又没什么吃头，又不是没东西吃了,不然谁那么不挑食。”
尤温僵笑，道：“……奥，是吧，我就说呢。”
他没注意奇稚是什么，也没好奇，只觉得吃的不是人肉便好了。
他心下忽的舒畅几分，就听他又念叨：“这几十年人肉都不好卖了，关键是没人吃。都想着吃那些好一点的灵兽灵妖什么的，吃了还能增修为。人啊，真是越活越口细了，要是放在没什么东西吃的时候，还管什么吃的好不好，能吃的有口气活下去就行了。那个时候吃人都不怎么做这些破烦地手续的。”
“……”
尤温在他絮嗦的话声里应付着笑。
摊主很热情，瞧了瞧他道：“你要买么？”
尤温连忙摆手：“不要了不要了。”
他心道：这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慢慢吃吧。之前砍过人的刀，现在不管砍的是什么都觉着脏。
他倏忽记起什么，主动问道：“你这摊子上的肉都主要是往哪卖？”
摊主扬眉，扔了一小块肉到地上给桌子底下打转的狗，狗吃完餍足地舔了舔嘴筒子，狗尾巴摇得好像要原地飞起来，他笑了笑，胡茬子就像刺猬的刺似的，回应道：“主要是往翊月城卖啊，他们那客人多，给的贠子也多。”
贠子便是他们这的钱吧。尤温按着他的话意猜想。
免得被他猜忌，尤温特意学着祁一的冰块脸装作一副老道的模样，让他看不出自己的纰漏。
尤温点点头，似有所悟，双手环胸，眯着眼微微歪着脑袋道：“那为甚不往翊南城卖呢。”
摊主颇为奇怪看他一眼，才道：“翊南城？那地方没多少贠子啊，穷地很。你这人看着穿的富，怎么这点生意上的行情都不知道，家里有金子山吧。”
尤温被噎地一呛，却不得不自己闷头吃了这个亏，假笑应和道：“对，是，没办法，我就是家里有金子山，生意上有我哥，也不用我照看。要是真让我这种人才看生意，不用半年就倒闭了。”
他这话虽然实诚，但是变态。
摊主手里刀一顿，嘴角抽搐了会，又往他身旁的祁一身上瞧了瞧，不鸟他了。
只是那手底下的刀宰得更欢实了，险些剁碎案板。
尤温摸摸鼻子，战战兢兢地有些肉疼，好像那个被剁碎的不是案板，是自己的肉。又蓦然想起摊主看祁一的那一眼，心知他是将祁一认成他哥了。
不过他倒也懒得解释。转头去打量祁一的神情，见他还是板着脸，只是脸色似乎黑了些。他为逗他，故意清嗓子回道：“你什么眼神，我是他哥才对，他一天哥哥哥哥叫着可欢着呢。”极轻贱地靠过去，袖子蹭了蹭祁一，叫了声：“弟弟，你说是吧。”
祁一不搭话。
他自觉自己的年纪比尤温大了不是一星半点，叫他哥哥，实为缪言，反过来才是人之常理。
于是他道：“他自幼泼皮惯了，对谁都是牙尖嘴利。”
尤温：“……”高，实在是高。
这话不就是含蓄委婉地站在长辈角度为自己辩解了自己是他哥哥才对么。
摊主咧嘴：“我想也是。”
尤温琢磨，自己是不是被一致对外了，而且他才是那个外。想到这里顿时一阵苦逼郁闷，但又想，弟弟便是弟弟了，反正他又不在乎名讳上的噱头。正要说话，脚底下的狗骤然汪汪叫了两声。
三人垂眸视线凝在它身上，见它眼睛望着一个方向，于是朝着他望地方向看过去——有一只全身霾蓝毛发靓丽的狗正趾高气扬地往这边走过来。
那只狗循着声望过来时，摊主的狗顿是没了那股劲，偃旗息鼓不说，更是看它走到这边时颠颠地跑过去，挡着它的道躺倒在它面前露出肚皮。
那只漂亮狗没搭理它，似乎对脏兮兮地它有些嫌恶，错开蹄子就要走。它又挤到跟前舔舐漂亮狗的脸和脚，漂亮狗露出犬齿，蓄势待发地要扑咬它，它顿时咧着嘴摇尾巴示意它看向摊主。
漂亮狗踟蹰半晌，这才向这边过来。
摊主：“……”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手脚麻利切下一大块肉给它丢过去。
尤温：“……”
他从来没见到过这么舔的狗，但是这么舔的人他见过不少，似乎上一次见还是在他哥的生辰宴上。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漂亮狗动作很利索，跳起来一口叼住肉，转头头也不回就走了。
祁一睥睨着它的身影，眼中红光一瞬而逝，侧首望他，传音道：“72的灵犬。”
尤温也猜到了，这么颐指气使的狗，除了72的，应该也没有哪个走的这么有底气了。摊主的舔狗看着漂亮狗走过去一段路，顿时又耷拉着耳朵，完全没有那副见到漂亮狗时的不值钱样。
似乎确认它走远了，它才又龇着尖牙望着那边低声吼叫了几声。
尤温：“？？？”
他虽然听不懂狗话，但是能听得出它骂骂咧咧地语气，而且应该骂的很难听。所以谁能告诉他这只狗到底是怎么了，人家刚来它舔着脸谄媚上去，人家走了它又在背后恶语相向。
还真是将做人的精髓学了个十成十。
摊主脏骂了句，照着它屁股踹了一脚：“他爷爷的，龟孙子，你有本事上人家跟前骂去啊，没本事的东西，娘的，跟我一样没出息。”
尤温憋着笑：“谅解谅解，它在狗圈还是要混的。”
狗似乎知道他在给不会人语的自己辩解，当即两只前脚一立抱住尤温小腿，被祁一恹恹垂眸扫了眼，嗖地夹着尾巴跑了。
摊主问他：“你是要往哪去，翊月城还是，看你这模样，不像是在我们这个穷乡僻壤地地方能养地出来的。”
尤温挑眉，笑道：“翊南城不能去么。”
摊主垮着脸：“翊南城穷是穷了点，但那帮家伙人不错，但是就是话太直，三天两头骂账起冲突，表面上的功夫不会做，说话经常让人下不来台面。你还不如去翊云城，那里人虽然会在背后刺你刀子暗戳戳骂你，但是表面上还是都挺和善的。好吃的好玩的也多。”
尤温哭笑不得：“你这是在劝我老老实实在在家待着吧。真照你这么说，岂不是两个地方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摊主连忙摇手：“我可没说过两个地方都不好的话，你可别污蔑我，我什么都没说。”
尤温只得颔首：“我不叨扰你做生意了，生意兴隆。”
临了走时，还对着狗招招手：“兄台再见，助你早日脱离苦海。”
祁一：“……”
和狗称兄道弟，还真不愧是尤温的优良作风。
他跟着尤温往几人走去的方向追去，他们走在熙攘邪魔群里，似乎将彼此身旁的喧闹吵嚷隔了个干净。
祁一想了想，眸底幽幽，问道：“我们不去追那只狗么。”
尤温深谙祁一的性子，这人执著，睚眦必报，让他逮着机会，那是万万不能放手的，但他却很喜欢这点，说不明白一二，但他很喜欢有脾气的人。
尤温嘴角噙着坏笑：“放心，那只狗身上我下了追踪术，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