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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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温背着手晃悠到桌旁坐下,抿着嘴道:“羽宁这小子对你还真是——”
他话音未落,月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瞥他一眼:“打住,我不用猜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拿他当个小弟弟看待,别瞎想啊。”
“而且——”
尤温歪头,笑意满面:“而且什么?”
月洋叹了口气,撑着脑袋仰头望天:“我听他说,你们这一到过年这个节口弟子们都是要放假回家探亲的,我看现在已经有人在陆续收拾包袱回家找爹娘了,要不了多久这里面就会空荡冷清。”
她语气忽的一停滞,怅然道:“我才知道他是个孤儿。”
半晌不见人接话,她偏头望向尤温,见他低垂着眼情绪也不太高涨,尤温撑着脸,慢悠悠道:“不然你以为呢。其实这些子弟里若要分的话可以归为三大类,第一种是尤氏嫡系和旁系血脉,像我和我哥就是嫡系,鉴于我的品性有些难控,我哥是被当做下一代尤氏家主来培养的,你去晃晃,要是见到那些冠尤姓的,八九不离十都是沾亲带故有点尤氏的血脉的。这第二类呢,就是爹娘带着上门来拜师学艺的。这最后一类,也就是小羽宁这种,也最不幸。”
他说到这里忽然笑道:“我爹这人有点‘温良恭俭让’的性子,将尤氏的优良家训倒是继承到骨子里。喜欢出门收孩子,专收人家命运多舛,亦或者亲爹亲娘不要的。我每回见到他外出回来,手里就会拖着抱着个孩子,跟从垃圾堆里收回来的似的,黢黑,但是养两年也就白了。”
尤家门户大,又不怕被吃穷。
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讲,这些孩子又何尝不是脱胎换骨,重塑灵心呢。
***
暖炉火光燎甚,腊月天心性不稳,上午暖阳耀眼,这时却又阴沉下来,有森森寒气。
尤温看月洋搓搓胳膊,起身往炉子里添了些炭火,找了个暖手炉递给她,又拿了一个给一旁刚吃完饭正慢条斯理擦嘴的祁一。
祁一掀起眼睑,凝眸似乎有些意外。他瞧人时有些浑然天成的傲然,但并不让人反感。尤温的褐眸很亮,笑意凝眸,面色又认真不显刻意。
他顿了顿还是伸手接过。
月洋点点头,摩挲了下微僵的指尖接过,冁然笑道:“多谢啊。但是他们回家,咱们为什么不出去玩呢,就和那些都无家可回的弟子,若是人家都有自己的安排,那便咱们几个一起去。反正你们也放假了,不用上功课,出去放松放松呗。”
“嗡——”钟声连荡三响,悠扬绵长,丝丝空灵窅然。
岁聿云暮,是坞院的迎假钟。
半晌,归寂。
尤温三人在鸣声中齐目相视,良久,祁一颔首:“可以试试。”月洋喜色跃然。口袋中的罗小妖在月洋问问题时便露出半个脑袋尖,看到祁一颔首,机灵的登时蹦出口袋,一蹦三尺高。
尤温这便一打响指,倚着木桌道:“那我问问他们的意见。”
半晌:“……”
月洋怔然,看他杵在原地不动,督催道:“去啊,楞在这干嘛。”
尤温靠着桌子,挽着胳膊歪头道:“谁告诉你非得身体力行呢,我虽然身高腿长,但这么跑下去不得腿累断,你是真不知道怜惜我这个绝世美男子啊。”
月洋一噎:“那不然呢。”
尤温憋着坏笑,从兜里拽出个东西,掖在袖筒里:“好歹是个仙门世家,总不能什么都靠蛮力——”他那副模样好像个在没见过世面的朋友面前显摆自己宝贝的小臭屁精。
他咧着嘴角一点点从袖口坦露出这个东西。
是个通相镜。
以祁一的高度去看,这东西压根算不得宝贝,就像个小屁孩手里拿着自以为的稀世珍宝去向一个大人炫耀,对他而言这种东西都有些落后了,会觉得无趣。
但他还是产生了想戳破牛皮的恶趣,这种想法又很快湮灭在滔天大浪里,他还是想看他在外炫耀的臭屁模样。
眸中笑意深浓却又兀自挖坑掩埋。
月洋伸手接过,新奇道:“这是个什么?”
尤温看到自己期慕已久的面色,憋着笑,轻咳两声挽着臂故作矜持,眼睛瞅着别处:“哎呀,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能与人不论相隔天涯海角都能交谈,显人相的镜子。”
月洋顿悟的“哦”了声。
将那通相镜还给他:“那紧些问吧,问完我们明日出发。”
……
三人围在桌前,看着那通相镜上空显现的人相交换更叠。大多数人都是已经做好了打算两两三三相熟的朋友作伴,多数推脱掉了。
直到那上面虚显出个安竟的人相,他旁边还站着羽宁,两人手里都拎着剑,看来是方才在一起互讨剑法。
二人朝这边齐齐拱手。
他们两那面相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动作神情都如出一辙。
尤温微笑道:“今年过年前有何盘算么,没有的话不防结伴相游,出去耍耍。”
然而安竟的神情即便看着绵善,但他也从中看出来不耐烦,尽管如此,对方还是很知礼道:“不必了,我们有做打算。”
尤温拧着眉:“你们能有何打算,无非是在一起比划剑道,什么时候了还学习,走吧,放松放松。我邀你去你再不去便是不给我面子了。”
两人看似被这胁迫般的语气唬住了,安竟沉思着,月洋打破场面的僵局:“羽宁小师弟,你也有规划么?”
羽宁忽然被卷入这场风波的核心,打了个楞,抻了抻嘴,神色颇为复杂,即便察觉到安竟那双眸子正幽幽盯着自己,还是坚守本心,硬撑着道:“我都行的。”
尤温面上一乐。
尤温笑眯眯道:“安竟兄,你规划被打乱了,人家小师弟都弃暗投明要来了,你再不来说可就成个孤家寡人了。”
弃暗投明?
人不是你从这刨走的?
安竟面色不太好,却见羽宁也睁着大眼睛真诚道:“师兄,你也来吧,这两天歇息歇息,你有些时日没好好休息了。”
安竟唇角抽搐,深深看他一眼,最终颔首:“叨扰。”
尤温像模像样也颔首:“不叨扰不叨扰。那我们明日巳时便出发,顺着咱们这的大街往外逛游,我可是知道个好地方。我会带够盘缠的,你不带也没关系。”
安竟默然道:“你的钱也是从师父那要的吧。”
通相镜上的人相从腿往上便逐渐淡匿。
尤温败趣的顶顶腮帮子:“这人平时不说话,一说话就噎人,真讨人嫌。”
月洋仰着头:“你说的好地方是哪里?”
尤温抿唇笑道:“信口胡诌而已,你还真信。不过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地方,出了安越城这种地方,要挑个盛名古迹那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月洋不解:“难道安越城里没有这样的地方?”
“当然有。”尤温挑眉,“但是我没去过,也不打算去。”
……
暖意盎然天,杳霭流玉。
难得有这样舒适光景,尤温一觉睡到大亮天,神清气爽,与祁一梳洗去到约定地点时发觉几人已经到了,而且看那脸色也是等了有些功夫,这便自觉他又起的迟了。
但让他觉着臊那是绝不可能的。
只不过后来的路程上大部分路费还是他来垫付的。或许是某人愧疚,也或许是某人被揶揄了一路抹不开面子。
尤二少爷腰缠万贯,总不用他们这些惦念堪忧。
他们顺着出安越城门的路边逛边行,刚出城门就撞见一个尤温这辈子都不太想见到的人。
出了城,远远可以见到对面山峦重叠绵延数十里,宛然一副瑰丽雪景图。斜阳当空而照,这人就在蜿蜒南行的小道岔路口上望着自己,似乎看到尤温望见他,他伸手笑眯眯的打招呼。
祁一冷了脸:“……”
阴魂不散。
尤温这个一向因为过分熟络而招致人嫌的人头一回觉得自己性格稍许内敛。
但不打招呼总不礼貌,毕竟这人已经朝自己奔来,他只好挥挥手,僵笑道:“好巧——”
此人正是那日在街上要请尤温吃饭的林君。
林君满面春光,笑道:“不巧不巧,我专程来……不是,是挺巧的。”
尤温指着身旁的一众道:“我们有事要出去,你应该挺忙的吧。”
林君头险些摇出残影:“不忙。”
尤温蹙眉,自顾自道:“啊,忙啊,那我们还是真不巧,既然如此,我们就缘来便聚,缘消便离,后会有期。”他说着便要走。
林君挡住他的去路,双手合十,微侧头虔诚道:“朋友,我真的不忙,或许我们可以一同前往,你说出事情,或许我可以帮你。”
尤温真是受够了他这幅笑脸。
怎么有人给多少巴掌都能一副笑脸。
羽宁懵道:“何事争论不休。”
月洋出了声,叹气道:“一段孽缘,我估计这是他上辈子的好兄弟或者欠下的情缘孽债,这一辈子来找他来了。否则他们这辈子分明不认识,何故因为单单怼了尤温一胳膊肘便要邀请他吃饭,缠着他不放呢。”
祁一的耳音本就敏锐,这话本来就是在他身侧说的,这时听得更清晰了,与凑在他耳边拽着他耳朵大吼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