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欲言又止
第42章欲言又止
◎清润的眸子含情凝涕。◎
前头的假山后,因着地势低,周遭又种着几棵高大的槐树,恰是个十分隐蔽的地方,一道窈窕的身影在此等候多时。
她将要去献曲,亟待接近太子,此刻离花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些不安。再擡眼时,终于瞧见了缓步走来的人。
来人脸上覆着面具,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瞧不见神色,只能凭靠冷硬的下颌,来分辨他的情绪。
此刻,她隐约觉得殿下是不太高兴的。
她幼时深居于肇庆城外的庄子里,哥哥得势后,她得以回肇庆公府时,这位殿下早已远赴南昭作了质子,因而这一面,也是她初见殿下。
“殿下,我来上京将满一月,终于见到了您。”
她带着两名暗卫,一路绕过边关,路过淮阴,终至京城。
可这些日子,路无殊却始终没有见她的意思,纵然她设法传信,他始终置之不理,哥哥在南昭待了数日,二人不知合谋了什么。哥哥不知她来了南昭,只以为她回了庄子,为防哥哥发现破绽,她不敢轻举妄动,亦不敢再试图与路无殊联系。前日来使回了北襄,她才又通过殿下暗卫之中安插的荆国公府之人,得知在淮阳侯府的寿宴上,可见殿下。
即使,这般做的后果,是折损一个潜伏了多年的暗卫。
路无殊略微擡眼,问,“荆国公府的人?几个?”
她答,“我来时,为避耳目,只带了两名暗卫。”
路无殊皱眉,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你是他妹妹?”
她怔住,目露忧愁,“是。”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哼笑了一声,声音压得有点儿低,“竟舍得让亲妹妹来。”
平安、或者说是余半烟,柳枝似的细眉淡淡蹙起,不必费力,便可轻易作出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声音亦是清淡如烟的:“哥哥不知此事。”
若要换了旁的郎君,定要怜惜三分。
可惜,眼前人是个惯不解风情的。
路无殊脸色无异,甚至更加冷淡,“此事不必牵扯女子,孤命人将你遣送回北襄,此时快马,兴许还赶得上与来使队伍同行。”
他最讨厌的便是这样的、如他母后一般、柔弱可欺的女子。却也下意识的,不愿重蹈红颜命薄的覆辙。
余半烟连忙跪地,不自觉垂首,“殿下,我奉家主命令而来,除却殿下大事外,此番赴南,意在接近储君,为我死于穆家人手中的嫡兄雪恨。”
路无殊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
她思虑了一下措辞,才接着道:“家中堂兄数十,皆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我哥哥身为庶子,处境着实艰难,我只想为他做些事,不愿他孤军奋战,求殿下成全。”
路无殊头皮发麻,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遗憾地摇摇头,“随你。”
想死,他不会拦着。
路无殊看她那副羸弱的样子,不由扪心自问,沈清桉是那般好杀的人吗?
余琒那老糊涂,若真不喜欢这个女儿,杀了便是,何故让她带了两名暗卫,就敢来大夸海口,妄想除掉沈清桉。
他并不理解这种为了旁人,甘愿去冒生命危险的行为。
除非,杀太子只是个幌子。
那么,余琒的真实意图又是什么?
“半烟谢殿下。”余半烟头低着,孱弱的肩头微颤。
此刻,眼前人像及了......几日前于他怀中啜泣的少女。
“风十七。”路无殊忽然改变了主意,声音微沉。
风叶忽动,从暗影处隐约出现一道黑衣身影,如同影子般立在路无殊身后。
“完璧归赵。”他撂下这么一句后,转身进了假山下的丝洞。
余半烟缩了下瞳仁,不禁有些愣怔。
据她所知,背叛他的人,无论何种缘由、背负任何苦衷,都不能再活着。
她动用这个暗桩,原也做好了那种准备。
为何?
难道,他已经看穿了家主的意图?
余半烟蓦然惊觉,她似乎一直都小瞧了为质数年的二皇子。
两人对视,眸中皆是匪夷所思。
劫后重生的风十七,却没有任何庆幸的感觉,他只觉得心神一凛,越发摸不清路无殊所想,如此悬在水深火热中,深觉还不如痛快一死。
他们心中的九转思绪,路无殊并不在意,他走在黑沉沉的丝洞中,唯有对面的出口映射进一丝亮光。
忽然,迎面有人挡住了那束光。
路无殊眯眼看过去,那人缓缓走近,随后女郎的面容从黑暗中慢慢显露出来。
丝洞内逼仄狭下,窄到只能容一人通过,两人之间隔了一步的距离。
路无殊身后、假山那边,兴许还有没走的余半烟,他皱了皱眉。
女郎的红唇动了动,清润的眸子含情凝涕,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又勾.引他?
她一贯不施粉黛,或是淡妆敷面,如今日浓妆,倒是头次。红粉青蛾、清眸流盼,面上褪去了些冷清,沾染了些妩媚。
路无殊猜测她将要说出口的话,无非便是谢他那日的救命之恩。
他嘴角已经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想着回些什么话能让她死心,以后互不相干也就罢了。
毕竟跟他牵扯上的女子可从没什么好下场。
而且他也只是顺手一救,根本不值一提。
下一瞬,那盛颜仙姿的女郎收回视线,转过身快步离开了。
路无殊:???
很好。
......
发现路无殊不见了后,沈燕珺郁闷又惊慌,更多的是不安,还不敢告诉别人她的侍卫就是北襄质子,只能央求江遇宛和她分头找找。
江遇宛思虑着如何拒绝,终是拗不过这般可爱的女孩子,应下了。
待沈燕珺跑着去找了,江遇宛又惆怅地慢慢跟在她后面。
她现在觉得路无殊,有点可怕。
纵然他救过她数次,但是沈清远之死,恐怕与他脱不了干系。
她低着头走着,头顶忽然撞上了一处石头,引得她痛呼一声,身后的白术吓了一跳,慌得连忙上前查看。
江遇宛说了声无碍,无意间发现这假山之下,竟有一个小洞口。
再擡头时,沈燕珺已经走远了,还时不时地扭头看她。
趁沈燕珺不注意时,江遇宛快速对着白术说,“别走远,在这等我。”
话音落下便走进了那丝洞。
答应沈燕珺是一回事,但是她找不找,又是另一回事。
她预备在这里面躲上一躲,不愿去找路无殊,万一两人尴尬独处,可怎么是好。
这里面如此狭窄,定没有旁人,而且白术就守在外面,定不会再遇到如那日一般的险况。
江遇宛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骄傲,脸上甚至挂着浅浅的笑意。
直到,她发现对面有个人。
慌张去看。
瞧清了,可不正是她要躲的人吗。
那一瞬间。
静默。
尴尬。
江遇宛沉默、欲言又止,终究无能为力,只好转身离开。
再见天光,江遇宛轻轻呼了口气。
白术疑惑,问道,“郡主进去干嘛了?”
“找人。”
“公主的侍卫?”白术问,奇怪地看着她,“那也不会在这里头啊。”
江遇宛想到什么,脸色变了一变,拉上白术就往背离假山的地方走。
慢了。
身后有人拽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腕,力气之大,令她停住了脚步。
“大胆,你不过是个侍卫,怎敢以下犯上!”白术回头,怒目,“放手!”
那人开口,声线极冷,“郡主,你不是要找我吗?”
江遇宛无言以对,知道他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见状,白术秀丽的眉头拧的死紧,要去伸手推他。
“找你又如何?就算你是公主的侍卫,也不能对郡主不敬!”
那人施舍了个冷淡的目光给白术,另一只手还威胁般地挥了挥那把长剑,白术一下子闭上了嘴。
白术忽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她不着痕迹地去瞧那人眉眼,忽然醍醐灌顶般发现他长得很像质子,更没了动作。
江遇宛恨铁不成钢,这白术,比她还怂!
三人如接力般,手拉着手,诡异般的僵在了此处。
位于两人中间、两只手都没闲着的江遇宛绷紧了脊背,头皮发麻,心中期望着有人能打破这个僵局。
“姐姐!”沈燕珺忽然瞧见了他们,跑着往这边来了。
江遇宛收拢五指,隐晦的示意他放手。
一声冷笑响在身侧,她微怔,随即,察觉到那只冰冷的手松开了。
“欸?”沈燕珺已经走到他们身边,瞧见了适才被树挡着的路无殊,她惊道,“阿无!竟是姐姐找到他了。”
江遇宛神色古怪,诧异问,“阿无?”
“陛下说我可以将他当作侍卫,却不可以让旁人发现他的身份。”沈燕珺解释道,“所以我给他起了个别名。”
江遇宛敛眉,若有所思。
大疯子竟然能容忍一个小姑娘给他乱取名字,莫非动心了?
沈燕珺年纪尚浅,又自幼受尽了疼宠,于看人眼色上属实是不太拿手的,更别提发现路无殊面具之下难看的脸色了。
“阿无,你去了哪里?为何不同我说一声啊?”沈燕珺埋怨般问他。
路无殊没有应声,反倒擡步往前走了,她也不生气,跟在他旁边,嘟嘟囔囔地说着话。
“陛下说让我看好你,在外面时,不准你离开我的视线。”
“你不跟着我,万一旁人为难你,我怎么向陛下交代啊。”
诸如此类,小姑娘啰嗦起来便没完没了的。
江遇宛走在后头,安静听着,脸色愈发古怪。
可算有人治他了。
她没忍住,唇畔慢慢漾起了笑意。
路无殊却心有所觉般,忽然回头看她,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偏她垂着眼睫,对此一无所知。
他的心情便似沉入谷底,差到了极致。
作者有话说:
劝小路别太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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